東西比較新鮮,不過主要供聖人、百官享用,他這種階下之囚是沒有的。一塊乾酪、一個醋餅、一勺甘豉就差不多了,要想喝酒吃肉,那得等聖人下令大酺——即便到了那時候,他能喝碗飄著點油沫的湯都算不錯了。
上一次吃肉,還是在迎聖州呢,唉。
而既然弄不到甘甜的蜜水,大諲撰只好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他思考了這些時日以來的見聞,只有一個感慨:這些契丹人也太順服了吧?邵賊明明侵佔了你們的家園,殺戮了你們的親人,掠走了你們的牛羊,甚至連草原上的明珠月理朵,也被他霸佔了,你們怎麼就不反抗?
迎聖州那次大型「服從性測試」現場,作為「觀禮嘉賓」,大諲撰也看了。看完之後只有一個感覺:絕望。
邵賊他太會玩了,看著就不像一箇中原天子,而是粗豪的胡部大汗。而且他的膽子是真的大啊,兩個契丹人全副武裝站在他身後,沒有回頭看,面不改色,繼續與人談笑。這份胸襟與膽略,大諲撰自問不敢。
偏偏無論契丹人還是女真人,都吃這一套。
你們都被邵賊騙了!
其實他心中很害怕。他有那麼大的江山,那麼多的女人,享用不盡的富貴,他十分害怕你們背後給他一刀,他真的是在強裝鎮定。
可惜沒人聽得見大諲撰內心的吶喊,他也不敢站起來指責邵賊邀買人心,他就只能怯懦地坐在那裡,暗暗盼望契丹人昏了頭,真給邵賊來一刀,只可惜到最後什麼都沒發生,讓他失望不已。
迎聖州、保聖州軍民,已經失去了膽魄,沒了野性,早晚被邵賊吃得死死的!大諲撰恨恨地拍了一下車廂板,早知道契丹這麼弱,當初就該發大兵剿滅他們。
烏炤度、大澍賢等賊臣真的沒殺錯!一個開口閉口「議和」,一個終日打敗仗,臨了後還勸自己不要輕舉妄動,國事就是被這些人敗壞的!
先王也太慣著他們了,都看不清這些人的真面目嗎?
可恨啊!大諲撰又拍了一下車廂板。自己二十歲才得繼位,太晚了啊,若父親早……幾年何至於此!
「拍什麼拍!」中官拿木棓敲了敲車廂板,抖落了一層沙子,怒道:「再不安分,把你底下敲碎,反正……」
「住口!」另外一名中官咳嗽了下,問道:「你坐立不安,到底何事?」
大諲撰先被嚇了一跳,不過在看到後面這人比較好說話後,又壯著膽子問道:「也沒甚大事。我只想問下,都快到午飯的點了,怎還未開飯?若有遲延,能不能給我拿點蜜水過來?渴也渴死了。
兩名中官對視一眼,輕聲嗤笑。
「快了。」後面那位中官說道:「過會你婆娘自會把飯食送來,急什麼?」大諲撰心下稍安。
寬大的馬車之上,高氏緊皺著眉頭,躺在錦塌之上。
她的一隻手塞在嘴裡,絲毫不敢拿開。
右手則胡亂遮擋著,但破綻百出。防左則襲右,防右則襲左,防到最後,什麼都沒防住,只能無奈著抓住男人的小臂,狀似向外推卻。
但時間久了,很難說得清那手到底是在向外推,還是把男人的手向裡扯,或許連她自己都弄不清了吧。
「朕沒有騙你。」男人說道:「那是龍泉府的最後一次。柔娘你仔細想想,後來朕有沒有食言?」
高氏偏過頭去,眼淚不爭氣地
流了下來。
她不是氣聖人,都是階下囚了,早該有這個思想準備。
她氣的是自己,方才聖人有句話刺激到她了,確實有些地方比眼淚流得還多。「你看你,朕的手都掙不脫了,柔娘你抓得好緊。」男人輕笑道。
高氏臉一紅,像抓到了通紅的烙鐵一樣,趕忙撒開。
男人的手換了一個位置。
高氏的右手伸了伸,又無力地放下。
偌大的馬車輕輕搖晃著。宮人們熟視無睹地走來走去,忙著各自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往車上多看一眼。
良久之後,車停止了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