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只要留心觀察,同光四年第一屆農科出身的官員已經有不少人升官了。陸德善不知道中間有什麼緣故,以至於這些農科出身的縣尉仕途走得這麼順利,但他猜想,應該和所謂的新朝雅政有關吧?門下侍郎王雍擺在那裡呢,聖人的態度再鮮明不過了。
家族中有人認為,今上已經六十多歲了,沒幾年好活。他死後,太子不一定會堅持新朝雅政。
陸德善對此表示懷疑。但他也沒有證據,所有人都無法確定,在這件事上,他沒法說服家族耆老們。
一旦雜科受到打壓,現在這些仕途走得還算順遂的官員,可能就止步於此了。這是家族內部最大的擔憂。
進士科,至少無論新政還是舊政,都挺吃得開的。考中進士,真的穩賺不賠,雖然難了一點點。
話談到這裡,已經無法繼續了。
他知道,吳郡陸氏對韓愈、皮日休的道統論是非常讚賞的。他寫文章抨擊了這種論調,已經得罪了很多人。家族耆老之所以沒給他臉色看,說穿了還是大家族投機的本能作祟,他陸德善被今上看重罷了。
明白了這點後,他只能長嘆三聲,默默來到了揚子宮,靜聆聖人召見。
“世人多愚昧,奈何,奈何。”憑弔古蹟結束後,陸德善搖著頭離開。
新朝雅政,明明對江南有利啊。
北人做買賣,優勢天然不如南人,這一點都看不懂的話,活該被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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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臨華殿外清風徐徐,水波不興。
邵樹德在湖畔亭中召見第三批入覲的官員、士紳。
大部分人都是三五成群被一齊召見的,但輪到陸德善時,唯他一人。
這是特殊待遇,毫無疑問。
“拜見陛下。”
“長者無需多禮,賜坐。”
“謝陛下。”
邵樹德坐在石凳之上,手裡把玩著茶盞,貌似漫不經心地說道:“陸公三子,昔年也當過官吧?是在楊行密還是錢鏐治下?”
“初隸行密,後歸錢公。”
“緣何去職?”
“才智不足,不得不去職耳。”
邵樹德笑了,道:“當不了大官,總該有適合他們的職位吧?”
“是。”陸德善應道。
誠然,一個人能力不足,但真挑挑揀揀,確實可以找出那麼幾個堪稱為他量身打造的官位,發揮他的特長。但問題在於,誰會把這些官位留給你?你有什麼面子值得別人這麼做?能夠挑官位,這本身就是一種了不得的能力,非公卿巨族不能為之。
“朕會讓人酌情安排的,君勿憂也。”邵樹德說道。
“臣叩謝陛下隆恩。”陸德善立刻起身,恭敬行禮。
這是聖人給的甜棗,陸德善不敢拒絕,也不願意拒絕。
人都是有私心的。楊行密當年不能堪破,他也堪不破。
“朕召君來揚子宮,主要是想了解下江南士林。”邵樹德抬手示意他坐下,然後說道:“江南巨室不少,他們對朕是什麼看法?對朝廷是什麼看法?對新朝雅政又是什麼看法?一樁樁說。”
“回陛下。”陸德善思索了下,說道:“陛下乃古來難得的明君、賢王,一掃天下妖氛,收復舊疆,開拓新土。這一樁樁功績擺在世人面前,讓人忍不住頂禮膜拜,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