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體雖弱,但為人聰慧,目光只在邵樹德身上一觸,便即離開。在旁人不注意的時候,又偷偷看幾眼,彷彿要把父親的形象牢牢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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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之後,中原迎來了連綿的暴雨,邵樹德本欲出外巡視,但又身體不適,只能臥床靜養。
一直強健的身體,在首次大病之後,就好像停不下來一般,臥床靜養的頻率是越來越高了。
因此,很多政務,他開始更加倚重宰相、樞密使們了,讓他們來承擔更多的重任,免得自己過於傷神。
連綿的大雨一直持續到七月中,然後轉為小雨,時斷時續,彷彿尿不盡一般,直到七月下旬才完全放晴。
他稍稍鬆了口氣。
雨水造成的負面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尤其是農業生產方面。但還好,只是影響,八月秋收,應該不至於虧掉老底。
這個時候,他也開始上朝理政,處理公務。
其實也無甚大事了,唯一吸引他注意的還是有關西域的事情。
就在五月間,阿保機這廝孤注一擲,不管自己部落內牛羊馬駝掉膘嚴重,集中兵力,突襲了烏古斯人,大獲全勝。
具體戰果不得而知,但從烏古斯突厥被打得狼奔豕突的狀態來看,這次是真的損失慘重。
“啪!”邵樹德一拍案几,又是高興又是惱怒。
高興的是這本來就是他的計劃啊。
阿保機四處流竄,成了真·遊牧部落。
一般而言,人們常說的草原人遊牧,不是十分正確的。因為草原上部落甚多,資源有限,草場這種堪稱戰略資源的東西都是有主的。你或許可以在所謂的冬季牧場、夏季牧場之間轉場,但若要大範圍遊牧,勢必要侵佔他人的利益,搞不好就爆發戰爭了。
作為漠北草原歷史性的時間,韃靼西遷持續數十年,這個過程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當年王師征討陰山白韃靼,這個部落中的相當一部分是從漠北草原南下的韃靼人。他們為什麼不繼續西遷了?很簡單,部落被人打散了,有人投降,有人四散奔逃,一部分就被陰山白韃靼收編。
契丹人的戰鬥力其實是相當可以的。在這一點上,邵樹德也不會昧著良心說不。
事實上,大夏禁軍是以巔峰戰力將其平滅的。若換個文恬武嬉的時期,搞不好要打輸。而韃靼西遷這種歷史大事件,其實也和契丹崛起脫不開關係。正因為契丹八部的強勢,才令韃靼人不堪侵擾、奴役,亡命西奔,最終讓蒙古語族的部落一統北方草原,突厥語族被徹底掃地出門——三十姓韃靼,以突厥語族為主,契丹、室韋等則是蒙古語族。
這樣一股虎狼之師,衝進西域之後,確實不是烏古斯人能抵擋的。這幫塞爾柱突厥的祖宗們,實在難以抗衡阿保機,連戰連敗,丟失了大片草場和牛羊,無數人丁淪為契丹奴隸。
理蕃院曾經猜測過阿保機帳下人口,認為下限是十五萬,上限是三十萬。
老實說,這個本錢不算小了,是耶律大石西逃時本錢的數倍乃至十倍。這個多人一股腦兒傾瀉而下,又是一個歷史級別的大事件。
邵樹德惱怒的一方面是烏古斯人實在太菜,原本以為他們能和契丹人有來有回幾次,相持個幾年呢,沒想到啊……
五月是牧民最繁忙的季節,也是草原最脆弱的時候。經歷了一整個冬天,牲畜掉膘嚴重,尚未恢復,牧場也剛返青沒多久,部落裡積存的乾草、糧食更是消耗得差不多了,堪稱家底最薄的時候。
阿保機在這個時候揀選精兵,疾馳數百里,可謂孤注一擲了。
一旦失敗,自身的損失會極為嚴重,進而引發一連串不可預測的事件。
但他贏了。
世間有些事情,確實是以成敗論英雄的。契丹人贏了,那麼就獲得了烏古斯人的資源,反哺己身,可以戰養戰。
如果今年再休養生息一下,並釐清內部關係,那麼明年的實力將更加可怕。
有些事情,該未雨綢繆了。
想了想後,他喊來了秘書郎韓昭胤、趙瑩,令二人擬旨,然後發往樞密院。
北庭那邊,可以稍稍動彈一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