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呂琦的話中,他分析出了更多的東西。為了印證心中的想法,他翻開了《致治·地理篇》,找到拔汗那條,仔細閱讀了一番。
“能走到俱戰提,即便沒有攻克,也非常驚人了。”耶律全忠說道:“波斯人竟然無力阻止,由此觀之,其勢衰矣。”
“另者,趙王、碎葉王、熱海都督三路出兵,再破怛羅斯。”耶律全忠又道:“遙想數年前,他們還久攻不下呢,這會就連續兩年破城,可見怛羅斯一帶,波斯人也佔不到便宜了。”
“如果他們接下來還這般頹喪,或許公駝王就霸著怛羅斯不走了。楊帥也不會再從拔汗那撤兵。”
“打波斯這種內憂外患的大國,就得像伐大樹一般,先去其枝葉,弱其樹幹,最後一斧子砍倒,可得全功。”
呂琦若有所思,道:“聽家父說,鴻臚寺少卿李公出使西行,再這麼打下去,大食朝廷還會讓他們去巴格達麼?”
“難說。”耶律全忠搖了搖頭,道:“可能有些難,但並非沒有轉機。”
“也是。”呂琦點了點頭。
二人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就在此時,房東送來了幾棵黃芽菜,並說道:“兩位官人,你們要的菜來了。剛才地裡摘的,鮮著呢。”
“我等並沒有官身……”呂琦接過黃芽菜,一棵棵放在牆角,轉身行了取了一匹毛布,送到房東手裡,道:“今後還要麻煩杖翁。”
“官人們儘管讀書,雜事我來辦就行。”房東咧嘴笑道:“託聖人的福,黃芽菜畝收千餘斤,你們想吃的話,隨時都有。”
“入冬之後,行情更好嗎?”耶律全忠在一旁問道。
“好啊。”房東說道;“今年縣裡又給了一些種子,讓我等郊野農戶秋日栽培,入冬後送入宮中。你們若想吃,我可以留幾顆。”
“什麼菜?也是黃芽菜麼?”耶律全忠好奇地問道。
“黃芽菜是結球的,葉子多為黃顏色。這種新菜我也沒見過,聽人說不結球,貼地長,葉子墨綠近黑,也是冬菜。”房東說道:“其實,這事我也奇怪。里正說這菜由聖人賜名,叫‘烏塌菜’,與黃芽菜是親戚,這可就奇了。”
“應是西土藍的‘子孫’。”耶律全忠突然說道。
“官人緣何得知?”房東問道。
耶律全忠懶得糾正他話裡的錯誤了,直接說道:“我是農科學子。”
房東一聽,肅然起敬,道:“俺們百姓以前覺得讀書識字的官人了不得,近年來,得了諸般好處,才知道學農的官人最有本事。”
呂琦聽了有些吃味,同時有點洩氣。
讀聖賢書時,往往為書中的醒世恆言所感動。同窗交流之時,也互相勉勵,覺得自己是走在煌煌大道之上。可誰成想,當他與學農的站在一起時,卻被比下去了。
他現在懷疑,他與同窗的那些所謂優越感,完全就是一個笑話。大家互相吹捧,久而久之還當真了。但在老百姓眼裡,你就是不如學農的,這個認知讓他有點受傷。
或許,聖人是對的。
他老人家東征西討,英明神武,建立了如此功業,又怎麼可能錯?
很多同窗對《致治》取代《公羊春秋》一事頗多腹誹,對固定農學錄取名額同樣十分不滿,認為這32個官位不如給進士科,至不濟亦可給明經科,給農科算什麼事?鬧笑話嗎?
但老百姓不認啊。
遙想前天,見到這麼一座磚木混合的宅院時非常驚訝,因為營州多為土坯房,甚至是樹枝、黃泥、茅草搭的更破的房子,與長安差別太大了。結果房東告訴他,現在磚瓦便宜許多了,他兒子在京兆府當兵,用領到的賞賜蓋了這座小院,專門租給商徒、學子,並直言若無新朝雅政,他們絕對蓋不起磚房,心中對聖人感激不盡。
田舍夫、州兵都感激聖人,認為新朝雅政改善了他們的生活……
呂琦暗暗嘆了口氣。
這般情形,哪怕滿朝反對,聖人只要往軍中一站,振臂一呼,數十萬禁軍雲集響應,數千萬百姓贏糧影從,誰還能撼動所謂的“新朝雅政”?
“陳公致仕了!”突然有人推開院門,大喊道。
“哪個陳公?”呂琦抬起頭來一看,原來是租住在隔壁計程車子。
“還能是哪個‘陳公’?政事堂首相、中書侍郎、隴西郡公陳誠。”
“啊?”呂琦、耶律全忠面面相覷,相對無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