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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二月

“牛價跌得厲害吧?”張三開啟牛皮水囊,喝了口水,問道。

“沒有跌,還是二千八百餘錢。”農人道:“不過早晚要跌的。”

這事,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能看得出來。

三圃制推行這麼些年,牛還沒到大量出現在市場上的時候,不過牛價長期下跌是必然之事。

“跌就跌吧。大帥又不問你家牛課稅,只從糧豆裡頭徵。牛不行了,就養馬吧,馬還在漲價。”張三說道。

兩人所在的這個村子,離中潬城已經很近了。

最近幾年,不知道咋回事,商徒、巧兒、功人、舟子、泊主、畦丁、花師、老圃、屠人、庖人、舞郎、百戲之類的人經常可以看到,而且日子過得好像都還可以。

可在十年前,是真的稀罕,一般人哪能經常遇到?

只能說,不種地也能活下去的人變多了。

“年年打仗,死了那麼多馬,可不得漲價麼。”農人笑道。

他倆談話,句句離不開錢,恨不得家裡的一根蔥、一塊姜都要給標上價。

這是正常的。

靠近城市的近郊農村,往往是最先進入農業商品化的地區,而這也是由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向商品經濟過度的必由之路。

中古時代,人類最美好的創意大概就是交換了。沒有交換,就沒有商業,沒有商業,就催生不了社會形態的變革與進步。

而商業最重要的媒介,就是貨幣,這是一切的核心。

不知道什麼原因,民間的銅錢,現在稍稍多了一些了。各色銅器也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讓人眼花繚亂。若不是大帥不喜佛事,官府嚴加督查,估計廟裡的佛像也會多起來。

但不管怎樣,這對農人來說是好事。

一斗米,能換更多的銅錢回來,雖說其他物事也在慢慢漲價,但總體還是有賺頭。

而且不光農人,城裡人的興致也高了。茶人、鹽商、書儈、酒戶、店叟、餅師等等,每天賺到的銅錢越來越多,坊市裡保兒、市牙的人數直接翻了一番。

好像什麼都在漲!工錢漲、糧價漲、菜價漲、餅價漲、布價漲……

這世道,已經變得大夥不太認識了。或許要走出幾十裡地,到滿是牧場、農田的鄉間,才能見到以往熟悉的一切。

種田收益的提高,吸引了很多放牧的党項人定居下來。

人都是趨利避害,嚮往美好生活的。有的牧人或許難以轉變過來,還想堅守傳統的生活方式,但更多的人被利益吸引,拋棄了過往的生活,開始半牧半耕。

官府趁機將其編戶,充實州縣丁口。部落緩緩消亡,村莊慢慢增加。

還有一些部落貴人子弟入縣學讀書。

教諭們口綻蓮花,說什麼劉崇望祖上是匈奴人,當了翰林學士;元稹祖上是鮮卑人,當過宰相;王鎔祖上是回鶻人,當了節度使;李光弼,契丹人,平亂戰功第一,比郭子儀還高,當了郡王,等等不一而足。

一番話說得入學少年們熱血沸騰,認認真真讀書,打算好好考學。

而等他們這一代人成為中堅後,靈州党項,或許也將成為歷史。

屠刀是達不成這種效果的,相反只會招致越來越多的暴力反抗。

但經濟指揮棒和社會階層的躍遷通道,卻可以潤物細無聲地達成這一切,而且更加牢固。不會某一天出個李元昊、張元昊什麼的,直接和大家說,以前漢人欺負我們,現在大夥都剪了頭髮,反他孃的!

但現在:老子自願的,關你屁事!

李元昊們再沒了生存土壤……

張三休息夠了,挑著籮筐起行,往中潬城而去。

農人從田裡挑了一些個大的蕪菁,也一起挑著往城裡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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