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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澤、河

吃晚飯的時候,裴通眼珠子轉了轉,偷偷找到了符存審,道:“符將軍,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符存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有話便說。”

“河中琅琊郡王暴斃,鎮內無帥,看似是個機會,然則北面有河東,西面有定難,南邊有陝虢,符將軍覺得能站住腳嗎?”裴通問道。

“難。”符存審也不諱言,直接說道:“太原之師六萬,定難之師四萬,陝虢之師兩萬,河中鎮兵三萬,若集兵會攻,便是秦宗權也立不住腳,死路一條。”

裴通聞言有些驚訝。自己果然沒看錯人,這符存審是有頭腦的,而有頭腦的武將,一般在亂世中能活得很久,只要運氣不是太差。

怕就怕李罕之那種,自視甚高,高估自己,低估別人,滿腦子殺殺殺,還不會經營地盤,這種一般都活不久。

“符將軍既能看出這點,某便放心了。”裴通喜道:“吾主靈武郡王,勇武過人,待人寬厚,又無門戶之見,便是降將,只要有才,也予以大用。將軍可能不知,原經略軍使楊悅,並非元從,吾主愛其才,任命為東南路諸軍都指揮使,統帥大軍兩萬餘人,攻伐吐蕃。靈州降將韓遜,現在也是一軍副使。叛將拓跋思恭家人,吾主亦寬厚待之,並未加害。如此作為,符將軍覺得如何?”

“有將將之能,又有仁義之心,當可走得更遠。”符存審說道。

這話說得上道,裴通心裡大定。

他早聞符存審這人喜談兵事,應該是個自學成才的武人,而且不像一般武夫那麼殘暴,與定難軍的氣質其實挺相合的。眼下又走到了這般境地,不如再加把勁,將其拉攏過來,一路上就安全了,也不擔心部隊被人拐跑——這才是他最擔心的。

“既如此,不如去夏州走走看看,或有所得。”裴通趁機鼓動道。

符存審並未給出明確回覆。

裴通見了也不洩氣,他現在只想保證一路上的安全,至於符存審到底投奔誰,他才懶得管。想了想後,又道:“楊師厚怕是又要裹挾民眾,符將軍還是得勸勸他,實在不行的話……”

其實,若是邵大帥在此,未必就討厭楊師厚裹挾民眾的行為了。事實上待李罕之佔據澤州,再攻河中,這些人多半都活不下來。

李罕之性情殘暴,不善經營,澤州、晉州、絳州等地的百姓可是被他禍害慘了。他縱兵劫掠,這三州百姓要麼餓死,要麼逃亡,甚至逃都逃不走,被李罕之的部下抓來吃了。

李軍所至之處,郡邑無官吏,鄉間無安民。有百姓在摩雲山結寨自保,李罕之親率百餘人攻下,得了“李摩雲”的諢號。

數州百姓,幾乎都被李罕之部軍士屠戮、啖食殆盡,二十餘縣哀鴻遍野,煙火斷絕。

也就是說,此時符存審所帶的這支隊伍中的百姓,在歷史上都是“死人”,要麼被孫儒屠城殺死,要麼被李罕之燒殺劫掠,充作軍糧。

楊師厚這麼做,如果能成功將這些人帶到綏州,其實也是為這個國家、這個民族多保留了一分元氣,邵大帥未必就會多怪罪他了。

“楊師厚、王建及,並非某之部下。李帥待我不薄,某也不會越俎代庖,加害二人。若實在不合,任其自去便是。”符存審道:“此事勿復多言,某自有計較。既應了你,便會將這些百姓順利送到綏州。”

“到了綏州,可否再將其送到靈州?”裴通試探道。

符存審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罵人,又似是想笑,良久後,才問道:“去了靈州,是否還要去別的地方?難道是會州?”

“應是隴右。”裴通道:“靈武郡王親率雄師五萬,征討吐蕃,志在收復河隴失地。方今天下,有哪位藩帥有此家國之志?隴右陷蕃兩甲子矣,天寶遺民幾忘了自己乃中國子孫。靈武郡王如今便要撥亂反正,一掃胡風,重振大唐雄風。”

“再者,隴右風物,與中原大不相同,符將軍有暇,不妨去看看。人皆言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豈不聞隴右亦豪傑輩出?漢時便有六郡良家子,立下了赫赫功勞,惜乎,漢庭有愧於六郡良家子也。國朝亦有隴西勁兵,平滅安史亂賊,然朝廷亦對不起隴西百姓,大帥如今便想還他們一個公道。”

“若有朝一日,符將軍能統帥河隴諸州雄師,西征北伐,勒功燕然,豈不一樁美談?亦可名留青史,被人傳頌千年。後世之人提起符將軍,便知乃收復西域、北伐大漠之符將軍,而不是攻伐哪個藩鎮之符將軍。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裴通知道符存審這人喜讀兵書,喜談兵事。而讀了那麼多兵書,肯定知道歷史上諸多名將的事蹟,也一定非常羨慕那些人。從這個角度勸說,或許效果更好。

但凡有點追求的武將,哪個不想當衛青、霍去病、李靖?李罕之、秦宗權之輩就算了,就算留名青史,亦不是什麼好名聲。

果然,被裴通這麼一番“蠱惑”,符存審有些意動了,只聽他說道:“便去夏州看看再說。天寶末年,隴西勁兵東調,方才止住了安史滔天兇焰,某確實想去看看。不過,眼下還是想想怎麼把這些百姓帶去綏州吧。”

“自然先重眼前之事。”裴通連連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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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西的夏天其實並不怎麼炎熱,但剛剛結束大戰的洮水河谷附近,晚風中依然飄來了一股屍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