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朝廷共徵得榷茶錢百餘萬緡,比貞元年間的八十萬緡還要多。這不是說天下欣欣向榮,而是產茶縣暴增,從52個增至98個,且多位於江南,產量也大大高於那會,更兼稅率提高——之前有的地方榷茶稅率是一成,有的一成五,有的兩成,現在統一提為兩成。
鹽利,元和年間六百多萬緡,大中年間陡降一半,現在已不足七十萬緡——此項大頭,其實已在藩帥們手裡了,不然當年田令孜也不會打河中的主意。
榷鐵,以前也是一大進項,現在不談了,只有二三十萬緡。
“方鎮私獻”,即外藩將帥在正常賦稅外獻給皇帝私人的錢,德宗時,“方鎮私獻於帝,歲凡五十萬緡”。
當時皇室一年開支超過百萬,朝廷財政困難,德宗只能向藩帥索要。宰相勸諫,“然上猶數有宣索,仍敕諸道勿令宰相知。”
到了懿宗朝,國勢江河日下,但皇室開支卻遠超德宗朝,一年三百餘萬緡。懿宗給公主皇子的賜錢是德宗朝時的四倍以上,可謂驚人。因此,也不得不向藩帥們伸手要錢。
僖宗朝,開支有增無減,就連素來能搞錢的田令孜都有些躊躇,居然破天荒勸諫聖人要節儉。同時拷訊貪官,弄錢彌補虧空——這其實從憲宗朝就開始了,“萬年縣尉韓晤坐贓三百萬緡”。
今上新登基,但有新氣象,詔令削減皇室開支,降至德宗朝的水平,一年百萬。
其實也不得不如此,蜀中戰亂,貢賦銳減,江南餉道,若不是朱全忠護著,估計也要斷,而且還有孫儒作亂,上供大不如前。
河北、河南的上供,之前還被李罕之搶了一次,岌岌可危。
京西北諸鎮,朔方一道的上供,一年加起來牛羊馬駝不到十萬,權且養在同州沙苑監,用作聖人宮中用度以及給百官賜宴所需。
今年邵樹德進貢了良馬千匹、駝兩千、牛三千、羊五萬,外加幾千張皮子,一些藥材,數百車鹽,只能說聊勝於無。
隴右蕭遘,上供牛羊五萬;邠寧李延齡,絹一萬、牛羊兩萬;鳳翔折宗本,錢萬緡、絹萬匹、牛羊三萬;興元諸葛仲方,錢五萬緡、絹十萬匹;鄜坊四州,加起來上供了兩萬緡錢、三萬匹絹、牛羊五萬。
全是邵樹德黨羽,越來越不恭敬!
現在諸位宰相,幾乎人人判三司,專門搞錢。在以前,頂多三分之一,偶爾一半,簡直成了要飯朝廷。
“五萬新軍,從何方招募?關東戰亂不休,怕是沒以前那麼容易了。”聖人擔憂道。
“陛下,河北多年未有戰亂,人煙稠密,今其欲討河東,陛下不妨下詔奪克用本兼各職、爵位及賜姓屬籍,河朔藩帥必悅,五萬兵唾手可得。”張濬攛掇道。
他還是忘不了當年討黃巢時的舊事。
王鐸為都都統,張濬為都統判官。李克用對張濬很不滿,直接當著給他傳旨的天使的面,說張濬“好空談,不能辦實事,若被重用,將來有一天定會導致天下大亂。”
李克用的大嘴巴隨意一說,張濬耿耿於懷至今,越想越氣,一直想報復回來。
解除李克用河東節度使的職務,剝奪他隴西郡王的爵位,將他們家開除出宗室屬籍——是的,李克用祖上被懿宗賜姓,名屬代宗第二子、鄭王李邈一脈,從法理上來說是李唐宗室。
這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是發兵攻佔晉陽,收回河東這個大鎮,那樣朝廷財計將大有改觀。
“卿此策欠妥。”一直對張濬言聽計從的聖人不得不打斷,道:“克用有光復長安之大功,又素來恭敬,貢賦不斷,不妥,不妥。”
張濬一聽,知道火候還沒到,便不再多言,轉而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朔方節度使邵樹德請置渭北鎮,轄鄜、坊、延、丹、同、華六州……”
“哼!恬不知恥!”聖人一聽就火了,道:“保塞、保大二鎮,國家屏藩也!同、華二州,京東之門戶也!焉能輕授於人?先皇許他身兼朔方、河西兩鎮節度使,已是恩典,猶不滿足,此等賊臣,勿需理他。”
張濬暗自皺眉。
若要征伐河東,沒有朔方軍的配合,可就要麻煩很多了。特別是數月前邵樹德率二十萬軍,逼退李克用,威風凜凜,軍力應該是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