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匡籌好幾萬大軍,強攻我河東堅陣,數衝不動,終至大敗。有此強軍,天下哪裡不可去得?這些人啊,年紀越長,膽子越小,還不如我鐵林軍兒郎英雄熱血。
“大郎君此言差矣。”蓋寓理了理思緒,道:“今燕人雖敗,但損失的主要是幽州城內的衙軍。在各支州,還有大量外鎮軍,這些人尚未收服,如何能一走了之?”
“按你這麼來,豈不是要長久陷在這裡?”李落落質問道:“將士思歸,如何能一直待在幽州?”
其實,本來河東將士確實不想在此久留的。但李克用對軍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除殺人不許外,其他的只要不是倒黴正被軍法官撞到,一般都無事,一時間沖淡了不少思鄉之情。
“大郎君,如果回晉陽,高思繼反叛又該如何?”蓋寓問道。
“他敢!”李落落怒道。
蓋寓不答,轉頭看向李克用。
人家為什麼不敢?燕人好勇鬥狠,習氣勁悍。艱難以來,幾十位節度使中,僅有九例是父死子繼或兄終弟及——就這九例,也多半是弒父逐兄上位。
平均一個節度使也就在位幾年時間,隨後就被推翻,造反的傳統如此深厚,為什麼不敢?
尤其是幽州特殊的外部形勢,使得大量軍隊不在幽州城中,比如防備契丹人的山後駐軍,比如防備成德鎮的瀛、莫駐軍。當年幽州節度使張允伸薨的時候,平州刺史張公素就直接帶著部隊來奔喪,成功當上了節度使。
燕人,起碼還有一半以上的實力未損,更何況人家還可以繼續募兵,把兵額補齊,能不能戰另說,至少氣勢先壯起來。
“夠了,不要再說了。”李克用揮手止住了長子和心腹謀士。
李落落和蓋寓都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等他一言而決。
誰知李克用卻長嘆了聲氣,道:“這些年——苦了你們了。”
“大帥這是從何說起。我等豪門高宅,嬌妻美眷——”
李克用抬起手,止住了蓋寓,繼續說道:“想當年初鎮晉陽,何等風光。可這些年下來,東征西討,鮮有收穫。諸位跟我這麼多年,著實受苦了。”
蓋寓、周德威面面相覷,大帥這是受刺激了?
“當年邢洺磁三州初下,吾兒存孝功推第一,我本來是屬意他的,後來給了安金俊。此番攻幽州,存孝之功又為第一,故得新毅媯都團練守捉使,替我看著山後草原之地。”李克用繼續說道:“近日涿州來降,此地勾連易定,甚為緊要,須得有人鎮之。”
新毅媯三州已經被吃下,幽州被打下,涿州來降,但其餘諸州還在觀望,擁兵自重。此時若表高思繼為幽州節度使,那麼形勢很快就能穩定下來。
但昨天蓋寓提出了一個新思路,那就是學學邵樹德處理山南東道的手法:房、均二州劃入昭信軍,唐鄧隨置鎮,只留給趙匡凝襄、郢、復三州,其中復州還得自己出兵攻打。
如果套用到幽州鎮,新毅媯三州雖然沒置鎮,但已事實上割據,那麼是否可以再劃分一下呢?
李克用有些猶豫,但河東諸將是非常期待的。誰不想要地盤?邵樹德分割大藩鎮的手段就很有啟發意義嘛。再說了,昭義五州不也劃分了呢?李罕之是昭義節度使,但只實領澤潞二州,邢洺磁團練使安金俊領三州。
盧龍十一州,也給大夥分一分,不能專給李存孝一人好處啊。
群情洶洶,李克用也不好過分違拗眾人的意見。
一邊是河東內部的壓力,一邊是幽州本土勢力的反彈,李克用的這個家,也不好當啊。朱全忠在這個時候找上他,只能說算你倒黴——當然就算是平時,李克用多半也不會鳥他,他只按自己的想法行事,最多兼顧一些心腹部將、幕僚的看法。
“幽州之事,從長計議。”李克用說道:“再把這封信送到河中,交給義弟。”
李克用最近收到了女兒的來信,說靈武郡王妃折氏請她赴了家宴,還帶著她出門上香禮佛,各種禮物不斷,完全是當親侄女在看待。
李克用嘴上不說,心裡還是受用的。
嚴格來說,女兒已經是階下囚,但卻有這種待遇,還不是義弟看在我的面子上?
你給我面子,那我也給你面子。
有些事,不是不懂,而是不屑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