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也有好處。”敬翔苦笑道:“若金榜題名,歷任臺輔,累換歲華,胸中自有方略法度,可知大國調燮之理。”
武夫大笑,也不和他爭辯,但問道:“你喚何名?”
“回將軍,某魏州劉勉。”敬翔答道。
“你怎知我是軍將?”武夫穿著普通軍士的褐布軍服,奇道。
“將軍崆峒稟氣,渤涊融精,一望便知。”敬翔好歹也是見過二十萬梁軍的人,常年跟隨朱全忠出征,對軍隊再熟悉不過了,自然看得出來。
“啥氣?啥精?”武夫問道。
敬翔一愣,又道:“說的是將軍有前朝裴、劉之才。”
“裴劉又是誰?”武夫追問道。
“裴度之破淮西,無遺廟算;石雄之攻山北,益展皇威。此二人皆前唐中興之臣也。”敬翔答道。
武夫愣了愣。裴度、石雄的大名他還是知道的,前者平定了困擾朝廷數十年的淮西逆藩,後者把回鶻可汗打得單騎逃跑,斬首萬級,他當然是知道的。這老頭以此二人做比,他非常高興,於是取來熱乎乎的豬膏蒸餅、肉脯、乾酪,贈予敬翔。
“謝將軍賞賜。”敬翔受寵若驚般接過,問道:“尚不知將軍名諱。”
“我叫高佑卿,登州州軍指揮使。”武夫回道:“高仙芝的後人,你可聽聞過?”
“高公羈縻戎馬,控制安西,洞曉蕃情,飽諳邊事,老朽如何不知?”敬翔肅然起敬道。
高佑卿雖然聽不大懂,但知道老頭還恭維他的祖先,十分高興,又從馬鞍旁取下一壺酒,塞到敬翔手裡,道:“你會說話,送你了。”
敬翔連連道謝。
高佑卿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旋又道:“行營新置建安縣,我等奉命屯駐,估計要待上好一陣子。我看你書讀得不錯,可否……”
說到這裡,他有點猶豫了,似乎不太好意思。
“將軍既為州將,若想往上走,最好粗通文墨……”敬翔看了他一眼,說道。
“你這老頭倒是曉事。”一下子被猜中心中所想,高佑卿有些驚訝,問道:“你可肯教我?”
“將軍有命,無有不從。只是落籍建安之後,朝廷授田,老朽還得耕種。”敬翔有些為難地說道。
他們這支北上的移民隊伍一共千戶,一半來自魏博,一半是來自慶州的東山党項。車上裝載了大量物資,有從登州發運的粟米,也有大量農具、種子、布匹等物資。很明顯,到了建安縣之後,就要授田耕作了,這誰都看得出來。
“無妨。”高佑卿滿不在乎地說道:“我去給你抓幾戶土人,再掠一些牛羊,讓他們替你耕作。你只管教我識字便可,一應日常用度,我來想辦法。”
“如此,多謝將軍了。”敬翔笑道。
他四十有餘了,又飽經流離,氣力不支。讓他躬耕于田畝之中,確實有些困難。這位高將軍的出現,倒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兩人一邊聊,一邊北上。碼頭那邊,騷亂已經平定。魏博移民沉默地住進了騰空的營地,等待命運的安排。
安東府的州兵們如臨大敵,死死看守。
安東諸縣並不太平,魏人移民中桀驁不馴的很多。逃亡的、反抗的、怠工的,被殺了不知道多少。這次趙王北伐,更是將丁壯都徵發走了,如此後方才得安寧,不然不知道鬧成什麼樣呢——安東府那些州兵,戰力可不怎麼樣,如果此時給魏人器械、甲具,雙方打起來,還不定誰輸誰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