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兵?”邵樹德笑了,道:“真有三萬武夫,朕倒不怎麼擔憂了,城內還有那麼多百姓,即便趙人擅守,糧草充足,也吃不了多久。”
“是。臣也認為絕無可能,守兵能有一半就不錯了。剩下的,或許是臨時徵發的丁壯,攻勢甚急時徵發一批,不急時就各回各家。”盧懷忠說道。
“比起正月那會,趙人開的條件似乎也降低了不少啊。”邵樹德又道:“那會還要保留藩鎮,這會就只要當禁軍就行了。人啊,還是得被打痛了才知道害怕。不痛,他是不會死心的。”
】
“陛下,臣以為不可答應趙人的條件。若應了他,平盧軍、橫野軍、佑國軍、威勝軍甚至緣邊鎮軍會不會群起鼓譟?”盧懷忠說道:“如果他們也效彷趙人,起兵據城,鬧上一鬧,則永無寧日矣。”
“你的擔心是對了。”邵樹德嘆道:“還有河東數萬人馬在看著呢。此時心軟了,貽害無窮。”
如果橫野軍據營州而返,平盧軍佔了徐州造反,你怎麼辦?招撫吧,朝廷丟臉,風氣也被搞壞了。出兵征討吧,人家把野外搜刮一空,嬰城自守,你人去得少了不管用,去得多了開銷大,還遷延日久,花費更大。
緣邊鎮軍,很多也是降兵編組而成,他們會不會跟著鬧呢?可能性不小。
大夏禁軍是厲害,但當你到處平叛,疲於奔命的時候,士氣也會降低,更何況這樣還有不小的隱患,即禁軍造反。
有時候退一步,則步步退,退到沒有底線。
朱全忠歷史上退了一步,結果就是除河南基本盤外,河中、河北、江漢、關中一堆附庸節度使。
如果他當時狠一狠心,咬牙不退步呢?好像壽命不太夠了。
一個徐州就打了好幾年,前後殲滅十萬以上的徐州軍隊,然而巢亂前後徐州軍額只有三萬人……
只能怪他生錯了時代。
“陛下!”儲慎平突然走了過來,稟報道:“成德幕府判官周式請求覲見。”
“這是看到朕來了!”邵樹德與盧懷忠對視了一眼,道:“讓他過來。”
只過了片刻,周式便被引了進來。
“參見夏王。”周式行禮道。
邵樹德對他的稱呼毫不在意,只問道:“王鎔並非無智之輩。他知道繼續守下去的後果麼?”
周式似乎早就料到會被人這麼問,只見他微微嘆了口氣,道:“好教夏王知道,我家主公也是身不由己。軍士桀驁,群情洶洶。若非看在王氏五代六帥的份上,已經衝進節度使府了。”
“那你來作甚?”邵樹德奇道:“提前打個招呼?想讓朕看在他本心欲降的份上,不怪罪他嗎?”
周式見邵樹德說話如此直接,也不驚訝,繼續說道:“王帥遣我來,是請夏王看在河北生民的份上,暫緩攻城。王帥素知夏王大志,江南還有諸多藩鎮未平,只需收編趙兵為禁軍,屆時提頭賣命,定為夏王攻取淮南、吳越、江西、湖南等鎮。”
“說什麼胡話?”邵樹德突然一拍桉幾,道:“趙兵只有一種可能成為禁軍,即立刻開城出降,朕或許會挑選一些精壯補入禁軍。成建制存在,絕無可能。”
他信這些藩鎮武夫的話才有鬼了!
李存勖怎麼完蛋的?收編了太多降兵。這些兵一開始還能聽話,但時間長了,讓他們動彈一下老費勁了。魏博武夫窩在魏博,邢州兵窩在邢州,稍有不如意,則據城而反。
我信你個鬼!
“周判官可知晉陽之事?”邵樹德又問道。
周式不語。
有晉兵參與攻城,這一點他是知道的,也曾經在城內掀起了軒然大波。很多人其實心裡明白,他們已經是北方最後一個還在抵抗的藩鎮,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除了投降,唯一的結局就是死。
但武夫們的賭性太大了,也太貪婪了,竟然還想著講條件,他也沒辦法。
“略知一二。”周式無奈答道。
“那就滾回去!”邵樹德怒道:“朕今年才四十九,便是打到鬍子都白了,也要把鎮州拔掉。王鎔若不想死,可效梁懷瑾故事。言盡於此,回去傳話吧。”
邵樹德知道,不光成德武夫,其實王鎔內心之中,也沒完全下定決心。
現在就是雙方拉鋸,不光是戰場上拉鋸,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拉鋸。
“傳令,於鎮州城外掘三重壕、築牆、毀中渡橋,禁斷交通。”邵樹德下令道:“各部兵馬,輪番攻打,日夜不輟。”
極限施壓嘛,誰不會啊。他已經想明白了,不能因為心急就讓步。前面九十九步都走過來了,就最後一步,情緒竟然波動了起來,這是不應該的。
趙兵的虛實,其實已經被他看破了。他們能降低一次條件,就能降低兩次。
耗,看誰耗得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