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考與三年一考,是三倍的差距。
當然,你也可以降低錄取人數。比如去年錄取了七十人,你可以降到二十餘人,但邵樹德覺得這樣太折騰。每年都考,第一年沒考上的學生直接就住在京城不回家了,如今甚至有在洛陽、北平住了十年之久的外地士人,實在有些誇張。
還不如改為三年一考,明年三月沒考上的,麻利點回家,兩年多後再來。「諸位師長可有意見?」邵樹德說完,看向眾人,問道。
「陛下聖明。」陳誠帶頭回道。
「陛下聖明。」其餘幾人也陸續回道。
失望麼,肯定是失望的。他們還好天下士人肯定更加失望。但說實話,現在就剩南方和西域一些地方沒打下了,讓你們去那當官,去不去?很多人怕死,多半就不去了。
那就別嘰嘰歪歪!
邵樹德只關注武夫們的情緒,文人的統戰價值,就當前而言,遠遠不如武夫。而經過今天這麼一番商議,考試內容及流程大致也定下了:
第一場雜文考兩道題,詩賦歌論表箋疏等多種體裁中隨機抽取兩種,考察你的寫作能力。其中,表、箋等更是標準公文寫作格式,作為預備官員,肯定是要精通的。
寫得文辭通順即可,但你最好有點文采。考官也是人,在錄取名額一定的情況下,文采好的肯定更能博取好印象,關鍵時刻或許就發揮作用了。
第二場帖經,邵樹德有點猶豫是不是增加幾道題,畢竟題目越少偶然性越大,但最後決定明年還是考五道題,對兩道即可—這是客觀題,有標準答案的。
第三場對義,考五道經義解釋,算半主觀半客觀題,對三道才算合格。
第四場策論,一般是針對實際事務,寫下你的見解、剖析、推論或解決方案。
考試難嗎?看起來不難。但大夏禮部每年給一百個名額,還真招不滿,刷掉最多的居然是帖經,即五道填空題難住了至少兩三成的人,做題家們不給力啊。
當然,這或許和風氣有關。
即便盛唐之時,士人們也很喜歡出去玩,悶頭在家讀書的比較少。晚唐之後,因為時局的關係,很多文人還要花時間練武。
比如理蕃院主簿劉去非,這廝明明是個文人,擔任縣吏,
但「性粗鄙」,熟習騎馬射箭,勇於近戰搏。
這種文人,與做題家完全是兩個路數,你讓他默寫填空,五道題對兩道已經不容易了。但換成明清的讀書人,正確率一定大幅度攀升,甚至五道全對都是易事,因為考試時並不會選特別偏、特別怪的題目。
簡單來說,此時的文人,與明清時相比,武藝更出眾,讀的雜書也多,有的人甚至喜歡看兵書。且因為要考詩賦的緣故,文采也更加華麗,而這種文采華麗,也帶來了性格、氣質上的超脫、隨意。
比如當年祖詠考進士,要求寫五言十二句,他寫了四句《終南望餘雪》就交卷了。考官大驚,說你這不行啊,祖詠對答「文辭盡矣」,不必畫蛇添足後來也被認可了。
沒有明清時那麼循規蹈矩,個人意志與特色比較重。
總而言之,作為大夏第二次科舉改革,力度還是比較大的。且針對實際情況,比如考生的死記硬背能力偏弱、官員數量漸漸充足、士林過於追求浮華辭藻等,進行了一定力度的調整。
改革,不是你想怎麼改,就瞎幾把改,或者一步到位抄別的王朝的制度。你要了解當時的實際情況,慢慢做出針對性的改革,小步徐進是最好的策略。
當然,到現在為止,改革其實尚未完成—
「朕屬意各道分榜,風聲都放出去了,諸位師長可曾拿出切實方案來了啊?」邵樹德問道。
「陛下。」陳誠上前道:「皇夏今有直隸、河南、淮海、關內、關北、河西、隴右、劍南、河東、河北、遼東、湖北、黔中、江西、福建十五道,另有藩鎮若干,湖南、淮南也有大量士人跑來應試,實不好定。另者,若按戶口來定,則人煙稠密的河北當給予相當名額,然臣閱河北才子之文章,其謬多矣······」
陳誠的意思很明白,如今天下尚未一統,有些地方還是藩鎮模式,你怎麼給名額?另有不服王化的湖南、淮南、清海軍等鎮,亦有士人來京考試,且還不少,你怎麼算名額?
另外,如果按人口、經濟來算,河北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但因為歷史遺留問題,河北考生的水平一言難盡。你就是給他十個名額,帖經、對義這兩門的硬指標就刷下去了,最後如果只錄取了一兩個,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考試,不是按分從高到低數人頭的,每一場考試都有硬指標,比如帖經裡的「五經通三」。
「臣亦請天下一統之後,再行分榜。」趙光逢也上前說道。邵樹德聽了也覺得有道理。
倒揹著手在殿內轉了一圈後,嘆道:「也罷,就按陳卿、趙卿說的辦。但這事不能拖太久,要儘快釐清。」
他以前多在打仗,或者謀劃各種統戰乃至賺錢的門路,對科舉只關注考試是否公正。
建極七年,他親自主持了一場殿試,這算是離科考最近的一次了。但能參加殿試的,都是已經中了進士的考生,水平自然是可以的。
也是在上個月,他才第一次知道居然有那麼多考生沒法透過帖經考試,這讓他大跌眼鏡。明清時的做題家甚至誇口「倒背如流」,如今怎麼是這種操行?明明最簡單的客觀題考試,就是不會,***的!
說到底,一百五十年的藩鎮割據,對文人的影響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