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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萬變不離其宗

巴爾迪亞認為,這樣會造成巨大的浪費。

有些材料或許還能在近處尋找,如果是粗大的立柱呢?按照他們的意思,要到幾千裡外的南方森林中尋找,砍伐後再運回來。

這是何等的運輸成本?巴爾迪亞不敢想象。

更糟糕的是,樹木的生長是有周期的。木料容易損毀,更易遭火災,照這種消耗速度,早晚有一天,後人會找不到足夠的修建皇宮的木料。更準確地說,後人找不到符合宮城“材分”規定的木料。

這怎麼辦?

他認為,完全可以透過更改設計,現場數學計算,有什麼材料用什麼,一樣可以修建房屋。

作為支撐重量的立柱,不達到一定規格確實不行,可能會有安全隱患。但我可以透過設計減少它需要承受的重量啊。

君士坦丁堡、巴格達、布哈拉等地,貴族修建莊園、城堡,從來沒有規定一定要用什麼長度、寬度、厚度的材料。事實上如果你去看,經常能夠找到長短不一的材料混合使用。

為了確保安全,貴族們都是聘請數學家現場進行大量的數學計算,邊造邊設計——大體設計是提前定下來的,但細節設計卻未必。

簡而言之,一種類似於提前規定了房屋造型、結構,然後用同樣嚴格規定好的材料進行模組化拼接。

另外一種則是就地取材。如果材料達不到要求,設計師現場分析受力,進行數學計算,可能會重新更改設計。

前者的速度很快,材料充足並且運輸到位的話,短時間內就能給你建完。

後者速度較慢,工期給你拖個幾十年很正常,有的城堡甚至需要祖孫三代人來建設,才能最終完工。

“還有這裡,為什麼規定柱子要有一個、半個的側腳?”巴爾迪亞翻過一頁,問道。

側腳,就是傾斜度的意思。一個側腳,大概不到1%的樣子,是營造方式中規定的,但未講原因。

“律令就是律令。”有人說道。

這個回答顯然有點敷衍了。

“非如此,榫卯搭建的屋宇容易倒塌。”這個回答就有點誠意了。

“為什麼倒塌?”巴爾迪亞追問道。

無法回答。

“我從未接觸過這種設計,但我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原因。”巴爾迪亞說道:“這其實是利用屋頂產生一種推力,穩定房屋結構。寫這本書的人或許懂,因為他提出了這種設計,非常有效,但你為什麼不懂?”

工匠無言以對。

老祖宗那會真懂這些嗎?或許吧。

他其實知道側腳的用處,畢竟是幹了半輩子的老工匠了,經驗豐富,但剛才沒有爭這個面子,因為他突然想起了一個困擾許久的問題:老祖宗規定傾斜一個側腳,為什麼是一個?半個行不行?兩個呢?

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心頭。

他從沒做過這麼“離經叛道”的事情,營造法式規定傾斜一個側腳,他就嚴格這麼做,一生從未逾越。

年少時好奇心充足,曾經問過師傅,但師傅答不上來,師傅也沒細究過這個問題。一代又一代人,都是按照老祖宗的經驗傳承,這麼走過來的。

有時候,會出現那麼幾個驚才絕豔之輩,然後由於機緣巧合,或者得到大人物賞識,地位較高,敢於深究這些細節,然後修改營造法式,但這種人似乎也只是淺嘗輒止。

“最後,我再問一個問題。”巴爾迪亞合上營造法式,說道:“如果我將房頂改成拱形,你怎麼挑選材分?”

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個問題明顯超綱了。因為營造法式中沒寫,書裡的房屋外形都是規定好的,甚至羅列了幾十、上百種不同功能的建築,如亭臺樓閣、橋樑高塔等,每一種都有對應的建造方法、挑選材料的規格。但如果建築物的外形不在這上百種之內,他們就沒把握了。

或許,只有將作監內有官身的寥寥數人才有那麼幾分把握了。他們一輩子浸淫此道,對營造法式的理解已經非常深刻,是有可能突破窠臼,別出心裁的,但也僅僅只是“可能”。至少在設計建造合歡殿的時候,他們退縮了。

“在前來洛陽的路上,我聽到了一句話,‘萬變不離其宗’。”巴爾迪亞最後說道:“你們掌握‘宗’了嗎?不掌握宗,你就不會‘變’。我從未接觸過你們的建築樣式,也從未設計過,但給我幾個月的時間,瞭解一下,我完全可以設計出你們的傳統宮殿,但你們卻無法設計出我們的宮殿,因為我掌握了‘宗’,我會‘變’。”

******

如果說當年合歡殿的建造,已經讓利用數學知識設計建築的營建士群體,在地位上隱隱壓過傳統的大匠、工匠的話,讓他們不是很舒服的話,那麼這次國子監講學,完全就是踢館性質了,完全不給面子。

邵樹德在宮中聽聞之後,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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