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
五月,是冬小麥收穫的季節。
在連續兩年大雨成災,影響糧食收成之後,同光十年終於迎來了豐收。
黃河內河一片繁忙,大稔之年的百姓,喜悅異常。
聖人是愛惜民力的,他一直等到夏收結束,百姓又種完一季雜糧後,才於六月下旬出發,離開了洛陽,往孟州而去。
邵樹德帶上了所有他認為緊要的人,包括文武朝官、後宮嬪妃甚至是皇子皇孫。
皇后本來是要留下來監國的,但她這次說什麼都要跟著北上。
邵樹德默然良久,最後下令宰相趙光逢、衛國公盧懷忠一同監國,與皇后同乘一車,北上草原。
車駕行駛的速度並不快,有時候還停下來休整,數日至十數日不等,因此直到七月中旬才抵達懷州。
邵樹德在此祭拜了多年前陣亡的將士。
“都說陳許大戰殲滅了朱全忠主力。其實,真正的勝機是在河陽擊退了張全義、張慎思、龐師古。”懷州雨花寺外,邵樹德徜徉在蒼松翠柏之內,說道:“此三人,都離世了,時間過得好快。”
貴妃儲氏陪伴在他身邊。
自被擄來成為邵家婦後,在她黃金歲月裡,儲氏先後誕下了三子四女七個孩子,可見妙處的肥沃。
後宮之中,大概沒人比她更受寵了。
張全義已經去世了,比歷史上早了一年多,春秋七十有四。
他的人生,不如歷史上那般順遂。在遼東苦寒之地打拼多年,最終也沒能更進一步。臨死之前,大概也是比較苦悶的。
儲氏幾乎已經淡忘了與張全義的過往。
最近二三十年,她常伴聖人身側,走到哪裡都帶著。
龍泉府那個寒冷的清晨,當張全義在摘星閣外被凍得瑟瑟發抖時,一牆之隔的她,在溫暖如春的鴛鴦被下,得到了一生中難以忘懷的極致體驗,受孕懷上了一個女兒,如今也十七歲了,到了該嫁人的年紀。
此時驟然聽到張全義去世的訊息,心神也微微恍惚了一下。隨後便恢復平靜,輕挽著聖人的手臂,靜靜陪他散步。
確實,時間過得好快。
“雨花寺香火鼎盛,可見百姓佈施不少。”邵樹德看著修葺得大氣輝煌的殿宇,欣慰地笑了笑,道:“朕以前是不太喜歡佛寺的,經常忍不住要從他們那裡榨些錢財。現在想來,隨他去吧,百姓願意佈施,說明他們生活有餘裕。三十多年前的河陽,朕還在向孫儒買人,三十多年後的河陽,面貌煥然一新。百姓們喜歡,那就喜歡吧。”
用戰馬換取人口,是邵樹德早年的常規操作了。
當時在李罕之帳下的符存審、王建極、楊師厚三人,就在那時來投——當然,楊師厚後來又跑了。
人間之屑般的李罕之,何德何能擁有三員大將。他最終能得善終,不得不說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還好,河陽的結局是好的,即便落入朱全忠手裡,也比李罕之繼續禍害好,雖然當時已經沒幾個人可供他禍害了。
“佛陀很靈的,妾一直為陛下祈福來著。”儲氏說道。
邵樹德停下了腳步,良久之後,道:“朕走之後,你就去忠聖州,讓九郎奉養你吧,含飴弄孫,熱熱鬧鬧。陸渾山行宮清冷孤寂,你怕是住不慣。”
儲氏有些難過,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