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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咄咄逼人

其一是減小草原的生存壓力,讓剩下的人能活下去,不至於鋌而走險。

其二是自己能得一批吃苦耐勞、敢搏命的勇士。這些勇士在中原住個幾代之後,就會被龐大的人口基數給同化掉,翻不起一點浪花。

其三是能夠密切中原與草原的關係。

過來當兵賣命的人,在老家總有親戚朋友吧?中途戰死,沒能成功賣命的不論,就說那些立下功勞,成功過上好日子的人,他們會下意識與老家聯絡,這能消除很多陌生感,甚至形成一條穩固的渠道,草原上一無所有的人會用這條渠道南下中原「燈塔」,為朝廷效力。

他們走掉一個,當地的酋豪、頭人就少一分力量。等到想造反的時候,發現盡是歪瓜裂棗,什麼都辦不成——這並不是開玩笑,身高體壯、意志堅定、吃苦耐勞、聰明勇武的人走了,同樣會帶走最優良的品質乃至血脈,對一個族群而言,有那麼點全種族劣化、退化的意思。

蕭敵魯走後,錢傳瓊沒多耽擱,直接前往鴻臚寺。定下面聖日期後,又被安排到了館驛,不意在這裡遇到了泉州刺史、王審知的侄子王延彬。

「王使君。」「錢衙內。」

見禮過後,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還是錢傳瓊先開口:「聽聞泉州海貿興盛,聖人最愛此事,使君此番入京當簡在帝心了。」

「承你吉言了。」王延彬笑道。說罷,舉起酒樽,敬了錢傳瓊一杯。二人一飲而盡。

「說起來,前幾年入京的時候,朔方生燒只有幾個大驛站才有,而今遍地都是。」錢傳瓊說道:「還有這鮭魚,至少北平府這一片,每個驛站都有。聖人這一路走下來,真是把他的喜好變成整個天下的喜好T°:

「我其實挺喜歡這酒的,夠勁。不過,名為朔方,可未必真是朔方所產。」王延彬說道:「至少北平府這一片,多是本地自產,關西移民帶過來的。他們有養奶牛的習慣,聽聞釀酒後的殘渣可以催奶,所以廣種葡萄釀酒。」

「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錢傳璙嘆道。

隋唐之時,給百姓授田,規定好了宅園、耕地,即宅園是宅園、耕地是耕地,不能混為一談。耕地拿來種糧食,這個沒問題,各地都一樣。

但宅園就差別很大了。除一小部分拿來起屋外,河南人、河北人的宅園多用來種植桑樹,又稱「桑園」。關西百姓的宅園比較多樣化,有人拿來種桑樹,有人則改為果園,比如聞名長安的馬燧家的李子、杏子、棗子等。

關北百姓的宅園多種葡萄。以前還有人制作葡萄乾出去售賣,現在基本都釀酒了,因為經過涼州那邊的試驗,發現釀酒殘渣混在草料中時,確實可以讓奶

牛的產奶量大增,百姓們見到好處,自然會群起效仿。

而今充斥關中各地的乾酪多產自關北。中原百姓原本其實沒有特別多的食用奶製品的習慣,但經過這三十年的嬗變,鮮奶、酸漿、乳酪、奶渣、奶皮、奶粉、奶豆腐甚至是馬奶酒,已經成了百姓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物事。

便宜、量大,也能頂餓,誰不喜歡?簡而言之大夏部分割槽域百姓的飲食習慣,已經被永久性地改變T。

現在看來,隨著關西百姓在北方各處遷移,這種飲食習慣也在不斷擴散。河南人或許不捨得砍掉桑林改為葡萄園,但代北、燕山一帶的百姓們卻毫不猶豫。蓋因你讓他們種桑織稠,無論是產量、質量還是技術,都遜以貝州為代表的中原綢緞一籌。

既爭不過他們,那不如另闢蹊徑,學關西人多養牲畜、多釀酒、多做奶製品。

「不過,朔方生燒與鮭魚還不太一樣。」王延彬又道:「我聽聞鮭魚其實沒那麼多,但聖人透過驛站分銷,其實是讓過路的軍將、官員、使者慢慢喜歡這東西罷了。你看這驛站,你要吃牛羊肉,那可未必有。若要吃鮭魚,那是真的有。哦,今日還多了鹿肉。」

驛站是有接待標準的,不同級別官員的食宿標準不一樣,級別高一點或比較重要的,就可以吃肉。但事實上他們沒有多少選擇權,吃什麼全憑驛站提供,其實是一種變相的「強買強賣」。

不過鮭魚是稀罕物,聖人都說好,官員們不介意來上一條。就是那些不夠資格吃驛站提供的免費鮭魚的人,也願意自己掏錢來一條。賣起來其實很快的,至於是什麼原因,大概是官員們太想進步了吧。

「鹿肉在中原不多見。縱然你我這種身份,也不是隨意可吃,還得看獵戶們有沒有捕得。」錢傳璙笑道:「話說今年年初,有中使至杭州,徵募造船工匠百人、善舟楫之士三百人,說要去渤海東京外海的什麼地方……」

「原來不獨我泉州!」王延彬端起酒樽,喝了一口酒後,苦笑道:「二月亦有中使至福州,徵募工匠、水手。叔父不敢不從,便讓人陪中使來了泉州,最後弄走了五百人,舉家遷往遼東。就因為這事——唉,我可是被罵慘了。」

別看王延彬今年只有二十四歲,但從他父親王審邽開始,父子二人鎮守泉州十幾年了。

兩人的想法一樣,大力延攬中原文人至泉州避難,提升本地文風,同時支援海貿賺取豐厚的利潤。一來二去,泉州本地的造船、航海、貿易人才爆發式增長,已經有了相當的積累。

朝廷看準了這一點,便開始薅起了羊毛。但他們無力抵抗,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沒讓你入朝為官,只是給點人而已,這點小事都要推託,難不成要撕破臉?

錢傳璙聞言,也是大笑,二人又互敬一杯,一飲而盡。

「還未問起使君進京所為何事…………」錢傳璙遲疑了一會,還是問道,說完,又補充了句:「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沒什麼方便不方便的。」王延彬給兩人倒滿了酒,道:「我此番入京,是作為泉州朝集使來的。參加完正旦朝會後,至遲三月,就要去穆州當刺史啦。」

「穆州?」錢傳璙想了好久,才記起這是遼東新設沒多久的正州,原來刺史之職竟然一直空著。

「就是穆州。」王延彬說道:「其實何止是我,幾個堂兄弟各有任命,都離了福建。」

錢傳璙聽了心有慼慼。王氏若此,錢氏又豈能獨免?說不得也得離開杭州去外地任職了。

就本心而言,當然是不太樂意的。但大勢若此,又豈能相抗?

更別說,王審知已經做出表率了。自家子弟被調離福建任職,他還在為朝廷廝殺,沒有造反,說明已經認命了。

王審知起了這麼個頭,杭州錢氏若不效仿,難免被人拿出來做對比,屆時就很難看了,說不定還要受到責罰。

唉,今上可真是咄咄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