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隱曾經研究過中原戰局。發現即便會戰失敗,主力全軍覆沒,地方州縣似乎也會自發招募兵員,進行殊死抵抗。但這種事沒有發生在清海軍,一個個在他面前或拍胸脯保證,或泣血上書,或賭咒發誓要抵抗到最後一兵一卒的將官,全他孃的易幟了,快得讓人目瞪口呆。
而今,他就只剩個廣州城了。「唉!」劉隱嘆了第三聲。
「大哥!」二弟劉臺走了進來,見到劉隱後,躬身行禮,然後又向劉妻行禮。「你不是巡營去了麼?怎又過來?」劉隱上下打量了一番弟弟,心中有所思。劉臺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就說吧我還撐得住。」劉隱發出了今天第四聲嘆息,擺了擺手,說道。
「大哥,不如—」劉臺頓了頓,有些說不出口,但一想到自己看到的種種事情,終於一咬牙,道:「不如降了吧?」
劉隱端坐不動。
沒有想象中的暴怒,也沒有被至今背叛後的哀傷,只有平靜,極端的平靜。劉臺感覺到有些不自在。
兄長的威勢,早就深深鐫刻在他的心中,他不敢有任何忤逆。
「派往長沙的使者還沒回來嗎?」劉隱問道。
「應是回不來了。」劉臺無奈道:「西邊全是夏人,那些吃裡扒外的狗東西現在也翻臉了,不會給予咱們的人便利的。使者或許已到長沙但多半回不來。」
「馬殷會不會出兵?」劉隱問道。
劉臺有些遲疑,良久後搖了搖頭,道:「多半很難。夏人在洞庭湖一線與其長期交戰,馬殷的壓力也很大。而今江西、黔中又失,四面受敵。弟覺得,馬殷說不定要先一步投降了,因為這是個必死之局。」
「先一步投降」這五個字如同鐘鼓一般重重敲在劉隱的心底。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門口,看著外面久久不語。「你為何來勸我出降?」劉隱突然問道。
「弟巡視諸營,發現軍中多在諷頌悲切之聲。」劉臺據實稟報:「又有人鬼鬼祟祟,互相串聯,多半不是什麼好事。弟欲抓捕鼓譟軍士,也無人相應。心中覺得不妙,故來找兄長相商。」
相商?劉隱苦笑。
你上來就勸我開城投降,這是商量麼?
想到這裡,心中滿是悲哀。連從小就十分聽話的親弟弟都害怕了,都想投降了,可想而知其他人是個什麼態度。
「大哥,其實這會投降,猶未晚也。」見兄長沒有暴怒,劉臺受到鼓舞,繼續勸道:「廣州戶口二十萬,乃五管名邑。人煙輻輳,商貿繁榮。又有市舶司、轉運院,還有造船工坊和諸多能工巧匠,聽聞大夏天子對這類物事最為關心。弟覺得,兄長若能將這些完整獻上去,應不至於有罪。」
劉隱久久不語。
劉臺有些洩氣,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繼續說。」劉隱背對著他,輕聲道。
劉臺心中一喜,又道:「城內府庫還有諸多財貨,計有錢二十三萬緡、絹九十萬匹、糧二十萬斛,瓷器、香藥、珊瑚、珍珠、金銀器等無算。實在不行的話,咱們再添一點,或讓城中富商派捐,多湊一點財貨。甚至可以把那些大食胡商給抄家了,應還能得一大筆錢。有
這些錢賄賂圍城大軍,或能得個體面。」「就這些嗎?」劉隱問道。
「大哥,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劉臺說道:「前年王審知不是為他兒子求娶大侄女麼?兄長不如派個使者出城,徑入威武軍大營,將說兄長願將女兒嫁給王家侄子,兩家結為姻好。多給些嫁妝,或能成事。」
劉隱轉過了身來,搖頭道:「王審知是聰明人,這會是不可能結親的,給多少嫁妝都不管用。不過,你前面說的那幾條,倒是能發揮一些作用。」
「兄長這是同意了?」劉臺喜道。
「不同意又能怎樣?」劉隱苦笑道:「偌大一個清海軍,就只撐了七個月,就要讓人連根拔起了。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可說的?」
劉臺也跟著苦笑,嘆息不已。
「降了吧,一切聽天由命。這天下是該變一變了。」劉隱嘆道:「我本趁時而起,以為有我劉氏百年基業,如今看來,時機未到。此番若能脫身,我劉氏也不虧,至少比父祖那兩輩好多了。」
「還是兄長看得開······」劉臺說道。
「看得開怎樣,看不開又怎樣?」劉隱無奈道:「挑選可靠親近之人把府庫封存了。誰靠擅自靠近,殺無赦。城中富商,都請來我宅,讓他們吐出點東西來。我劉家養他們這麼些年,到了共度時艱的時候。至於那些大食胡商,你看著處置吧。一切完成之後,就開城請降。」
「遵命。」劉臺應道。
廣州劉氏基業,至今不過十年,剛起了個頭就沒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