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考詩賦的年份,直接一句用詞過於綺麗,直接就把你黜落了。
他們喜歡的是“半夜軍行戈相拔”這種粗獷肅殺調調,而不是什麼“一寸相思一寸灰”這類閨房讀物。
時局若此,你只能去適應。
但江南這個富貴溫柔鄉,讓人留戀不去,如之奈何。
“聖旨已至蘇州,今上加尊號‘建文神武無上皇帝’,你覺得如何?”陸德善不再看雨,轉過身來問道。
“‘神武’倒是談得上,‘建文’從何說起?”陸德遷問道。
“此文非彼文。”陸德善說道:“四輪馬車,你不覺得挺好,買了一輛?你家做飯不用煤?冬日溼冷,你不也做了毛衣?”
“這也能算‘文’?”陸德遷張口結舌。
“衣食住行,便是天底下最大的‘文’。你讀聖賢書,為的是什麼?”陸德善問道。
“修身、齊家、治國……”
“若有其他法子,不讀聖賢書,也能治國呢?”
“這……定然人心喪亂,國將不國。”
“確實。”陸德善點了點頭,道:“聖賢書確實有穩定人心的作用。無禮,則天下紛亂,殺伐不休。前唐喪亂以來,武夫當國,殺將驅帥,魚肉百姓,便是缺了禮。但光靠禮,得到的終究只是一個上下森嚴、尊卑有序的天下罷了,省事是省事了,前景卻不太妙。”
“那怎麼辦?”陸德遷心中下意識有些牴觸,問道。
陸德善笑了笑,又轉身看向迷濛的雨霧。
霧中有穿著蓑衣的耕夫,正在掘開田壟,將積水排幹。
農人,關心的始終是自己的生活。而他們的生活,就是民生,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文”。
“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陸德善低聲說道:“今上不排斥霸道、王道中的任何一方,自己也提出了些新的東西。”
“什麼東西?”陸德遷問道。
“我也說不上來,可能是邵氏家傳學說吧。”陸德善笑了笑,道:“思來想去,唯有‘平衡’二字。”
“何解?”
“若今上只想打造一個家天下的國度,那麼用德教就可以了,但他野心很大,寧可冒著天下失衡,人心喪亂的危險,也不肯純用德教。”陸德善說道:“捕鯨者聽說過嗎?”
“有人拿‘捕蛇者’來對比。”陸德遷說道。
陸德善笑了起來,笑得樂不可支,漸至放聲大笑。
陸德遷莫名其妙。
柳河東的《捕蛇者說》大大有名,有人拿此類比捕鯨,有什麼問題嗎?出海之人九死一生,葬身魚腹者不知凡幾。而且這些人野性難馴,不好管教,今上還鼓勵出海捕魚、捕鯨的行為,不是生生養出了一支不受管控的動亂之源麼?
這個天下要的是穩定,為此可以犧牲很多東西,今上真是糊塗了。
“今上可沒逼著他們出海捕鯨。”陸德善收起笑容,說道:“相反,人人爭相出海,以冀一飛沖天。”
“這還不是人心喪亂?”陸德遷問道:“男耕女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好麼?”
“讓你一輩子耕地你耕不耕?”陸德善問道。
“我……我不耕,但我有地啊,募人耕種,收取租子就是了。”陸德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