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就體格來說更像是武夫,披甲上陣時,非常能唬人。但接觸多的人都知道,他其實算是文人,粗豪、強壯的外表之下,寫得一手好詩,對武夫也不是很喜歡,甚至有點厭惡,覺得他們太能壞事,是不安定因素。
出鎮遼東時,遇到戰事,五郎極少親臨一線,都是派人去打。即便去了前線,也是住在城裡,不與武夫們同甘共苦。
在這一點上,三郎有時候還會做做樣子呢,五郎是連樣子都不做。
邵樹德其實非常喜歡六郎,覺得他在治政上與自己非常類似。對他最大的不滿,大概就是表裡不一,喜歡玩弄權術。
這種事不是不可以,但六郎太過醉心於這些了。
人心,不是那麼好玩弄的,這其實只是小道。
邵樹德被人稱為“面善心黑”,但他答應別人的事都做到了,對人也有幾分真誠。
如果李克用不死,直接投降,會被殺嗎?可能別人不信,但邵樹德沒打算殺,而是會給富貴,雖然他殺了朱全忠等人,也一直對阿保機追殺到底。
早年諸葛爽對他有大恩,山南西道有叛亂時,邵樹德義不容辭,直接幫忙。
李劭、張彥球對他有過恩惠,同樣富貴已極。
做人,虛情假意可騙得一時,騙不得一世,沒人是傻子。
邵樹德的人品,是經得起考驗的,雖然很多人害怕他,覺得他手太黑了。
六郎在統兵方面也很像他。
善於鼓舞士氣,善於發現敵人破綻,關鍵時刻投入重兵,一戰克敵。
沒有必要,他不會在一線廝殺,在這一點上,他與二郎不一樣。
但如果有必要,他豁得出去,敢玩命、敢搏殺。在這一點上,大郎比不過他。
六郎,如果稍加打磨,其實是一個很好的繼承人。可惜,他比二哥小了足足九歲,沒遇上好時機。
皇后,也不贊成六郎當儲君。
與前面六個兒子相比,七郎就是另一個型別了。
他鋒芒畢露,銳氣逼人,與二十歲之前相比,幾乎洗心革面,換了一個人。
但這也正是邵樹德擔心的。
七郎太鋒芒畢露了,須知剛過易折,這不是什麼好事。
再者,他現在的一切,都是胸中一口氣頂上來的,如果將來這口氣洩了,會不會又故態復萌,終日醇酒婦人,開始擺爛?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他對兒子們太操心了,越來越軟弱了。
“你還得學會理政。”邵樹德又給兒子夾了一塊魚肉,說道:“道理你都懂,該學的東西,你們兄弟幾個都是一樣的老師,不會有什麼差別。但你得用起來,我將你放在牂州任上三年,就是為了讓你學會怎麼治理地方,積累一點經驗。可你倒好,終日打仗,樂此不疲。早知道,把你隨便往河南、河北哪個州一塞好了,省得成天出去胡鬧。”
“阿爺,兒知道怎麼理政,不愛用罷了。”邵慎立夾起魚肉,使勁吃著。
邵樹德又夾了一塊,繼續說道:“又說大話。拔汗那之民情,與中原能一樣?若是全盤套用中原那些手段,就是刻舟求劍,不知變通。看來,還得給你塞幾個人,你這樣子不行的。”
雖然是被父親批評,但邵慎立卻很受用。
明年走後,再想聽到父親的批評,也不可能了。
距離太遠,信件太慢,甚至就連這鱈魚,都吃不到了。
“阿爺多寫信教導我不就行了?”邵慎立說道。
邵樹德夾菜的手停在半空,片刻之後,他說道:“阿爺總有走的那天,你要照顧好自己。”
這是今天第二遍說這個話,意義卻又不一樣了。
邵慎立有些難過,低頭吃飯。
父子二人都沉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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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後,邵慎立又去見了見自己母親。
撫養他長大的野利氏身體不太好了,五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就像六七十一樣。
見到兒子過來,她非常高興,讓宮女準備了茶水、點心,噓寒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