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州、太原之間,四五百里的距離,過了承天軍,再無雄關險隘,可輕鬆開至晉陽城下——如果你忽略沿途河東州縣的話。
事實上,符存審也很好奇。當他們這三四萬大軍開過去時,河東軍民會是什麼反應。
主動進攻?作壁上觀?還是據城死守?
沒有人能回答,一切都得邊走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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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州城頭,王鎔手扶女牆,死死看著城西夏軍的營壘。
這會是戰鬥的間隙,相對比較平靜。不然的話,王鎔也沒那個心情上城頭鼓舞士氣——鼓舞個雞兒!
“夏人要去哪?”王鎔看了半天,不得其解,問道。
“向西的話,必去井陘縣、天長鎮。”判官周式很肯定地說道。
“天長鎮……”王鎔嘴裡發苦。
那是他的傷心地。
天長鎮就是他重修的,為了堵住從井陘下山的晉軍。前唐末年,晉軍圍攻天長鎮,他率軍三萬救援,結果在叱日嶺為李克用大破,損兵折將。
當年的李克用,叱吒風雲,勇不可當。剛剛吞併了昭義鎮全部,隨後把目光放在了成德鎮身上,與義武軍王處存聯兵合攻,若非幽州李匡威來援,可能會讓李克用進薄鎮州城下。
但這才過了十來年,風雲變幻,世事無常。李匡威已然不知道死在哪個荒郊野嶺,李克用也一病不起,留下他艱難應對,左支右絀,甚至連投降都做不到。
“過了天長鎮,六十里至娘子關故城,再十里至承天軍城,夏人這是奔河東去了。”周式搖了搖頭,道:“他們如此篤定,定然已安排好了一切,大帥……”
“我看得出來。”王鎔默默說道。
他甚至懷疑,李克用是不是已經死了,河東勢力土崩瓦解。承天軍鎮將李承約急著投靠新主,引夏兵入河東,搶佔晉陽。
轉念一想,邵樹德似乎不需要搞得這麼複雜。晉王之子李存勖就在北平,邵樹德以女妻之,待之甚厚。夏、晉兩家,本來就勾勾搭搭,私下裡不知道多少聯絡呢。
夏人此時西進,莫非已經確切掌握了什麼訊息?
王鎔沒心思再看了,領著周式下了城頭。
城內死氣沉沉。武夫們斜倚在城牆根下,一個個默不作聲,臉色麻木。
王鎔就當沒看見他們一樣,一路回到了府邸。
“能否再解勸一下諸軍?”王鎔煩躁不安地問道:“這樣與夏人硬頂,有甚意思?玉石俱焚罷了。連日攻城,我軍固然苦不堪言,但夏人的傷亡遠甚於我。若讓他們打出了真火,一旦城破,恐有不忍言之事發生,何必呢?”
周式不說話。不是他不贊成王鎔的話,而是不敢。
去勸那些精神緊張乃至神經兮兮的武夫?周式的膽子還沒那麼大。萬一被人宰了呢?這又不是沒發生過。
“大帥,此事甚是棘手。”周式推託道。
王鎔的臉色冷了下來。
他當然知道周式擔心的是什麼,但眼下這副處境,他也是真的沒人可用了。若真等到城破那一天才降,他是不可能有什麼好下場的。
“唉!”王鎔重重地錘了一下桌桉,道:“若李克用故去,北地再也無人可與我聯手,如之奈何?”
周式見了有些不忍,安慰道:“大帥,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仔細想想,其實還是有辦法的。夏人還在攻城,軍士們抵擋得甚是辛苦,再打上幾個月,願意投降的人就開始出現了,屆時或有轉機。”
“承你吉言吧。”王鎔有氣無力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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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樹德沒有第一時間離開。
他先至盧懷忠大營,吩咐了下一階段的戰略規劃,即暫停不計傷亡的強攻,改以圍困為主。其次,鐵林、佑國二軍抽走後,圍城軍力大減,戰鬥力也有所削弱,需得謹防趙人出城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