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過不信。”花以香說話本來就是柔柔和和,兩人就這個孩子的問題聊起來,低語聲不溫不火,“他說的地方……我依稀有些印象,確屬京城那一帶。”
“剛他說的家裡變故,什麼大人都沒了,”花以香嘆了一口氣,“這時你問他是不是被人養大的,他沒有承認,似乎預設了你說的‘被人養大’,可見不管這個說法是與不是,他對自己的身世是有清晰的認識的。”
“你呀,就沒不心軟過,也難怪人抱著你不肯撒手。”
“到底是個孩子,總歸是怕的,”說到這,花以香聲音又壓低了,她有些困頓,“他想去京城,人小又走不遠,跟著我們是他的選擇……便帶一程吧。”
樓上的傅時脹疼難忍的腦袋奇異的緩和了下來,他不再排斥那些不願入耳的聲音,漸漸的放鬆了整個身體,以至於在對方溫文莞爾的聲音中睡著了。
“說到這兒,我都忘了問,樓上那個官是什麼人呀,怎麼一會兒幫忙,一會兒又不幫了?”
花以香打算把孩子交給樓上的大官,最後沒能成功,錢白果後知後覺生了埋怨,明早她要少吃一個包子呢。
“怪人……”花以香囈語似的吐出兩字,呼吸輕緩,瞬息睡著了。
守夜的傅小灰,瞅著睡得安好的怪人,心裡切切實實鬆了口氣,這一路來傅時就沒安睡過幾回,頭痛的宿疾發作的越發頻繁了。
第二日一早,花以香帶著孩子去買包子與接下來行程所需的乾糧,錢白果拿了一串銅板去賃了一輛牛車,三人簡單吃完就趕車上路了。
為了便於照顧這個拾來的孩子,花以香臨時給他取了個名兒“良玉”,同良育鎮的良育二字同音。
她們並不知道,有輛馬車晃晃悠悠的跟著她們後頭不遠,也是取道往京城而去,按說北上的官道多了去,可行了三天,牛車和馬車依舊沒有分道。
一路行的順暢,也艱難,盤纏已經所剩無幾,花以香再精打細算,三張口總要吃,她一個人能餓一頓,也不能餓著負責趕車的車伕錢白果,更不能讓在長身體的良玉再捱餓。
這天,牛車進了一座村莊,花以香決定停留半日,她要用帶的少有的幾個銀飾換些農戶們的糧食。
殊不知,這一停,就停出事兒來。
“你們是打哪兒來的?”
村路中間攔著的農夫,一手裡拎著鐵耙,耙上土泥渾黃,他往地上重重一磕,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錢白果打了個激靈。
這時,四散著幹農活的莊稼漢們一個個的都往這兒聚。
糟了。
錢白果冷汗都下來了,她是不是趕錯路了,怎麼感覺這個村散發著窮兇極惡的味兒。
“讓開,你擋著路作甚?”錢白果先是橫眉立目,隨後抽出隨身攜帶的長木棒子,在手裡轉了個圈,敲著車板嬌斥:“也不看看姑奶奶手裡的棒子打過多少狗。”
那滿腿子黃泥的農漢咧嘴笑了:“這女娃唬人倒是挺有一套,俺們黃風村尋常不見人來,大家夥兒就是新奇勁兒來了,就看看。”
呵,就看看,錢白果咂摸出了一點不尋常,這個村兒怕是不好對付。
說話間,黃風村的村民齊扎扎的繞上來了,新賃來的牛車是那種村裡人都常用的牛拉板車,一點遮攔也沒有,車板上坐著的花以香和小良玉也在眾人的視線中,彼此靠攏。
當然不好對付,這黃風村是十里八鄉負有惡名的村,曾經因為村民兇惡鬧事打死過鄉官,地方郡官領兵來過這地方,一群村民多是光腳不怕穿鞋的,鬧起來紅了眼誰都敢打,打死了也不怕,一來二去這郡官也是怕了這村人,簡直沒法管,放任許多年。
花以香心裡後悔極了,要不是她看見這邊有人家,想來換乾糧,錢白果也不會將車趕過來,誰知道,一路這麼多日從沒有離開過官道,這一離開就碰上事兒。
這時,良玉彷彿察覺到了危險,倏地抱緊了花以香的胳膊,引的她低頭檢視,發現他在死死地瞪大眼睛看向田野的方向。
她順著往那一看,也是一驚。
在這群村民後頭立著個特別黝黑高大的男人,手裡拎著把鋤頭,目光發直的望著她,若說其他人的目光是貪婪而渾濁,他卻是那種空洞和麻木,絲毫沒有活氣。
兩人嚇得面色慘白,前頭的錢白果拉緊了牛繩,她知道這個時候轉頭來不及了,但若是她下車去拖住他們,讓花以香自己走,或許還有可能。
“白果。”花以香眼風掃見她的動作,立馬移轉目光看過來,她定了定心神,“若是需要人通風報信,那個人一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