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總是一個勁兒地追問“那個男人”有沒有再找過來,全桌的人都緊盯著湯梨說話,可明明那個人是她的親生父親,為什麼接近他,和他有接觸,就成了要被詬病的事情呢。
湯梨不明白,但還是搖了搖頭,眼睛裡蓄滿了數不清的悲傷和疑惑。
好像新的一年,什麼事情都不是特別如意。初二在老家聽見爆竹連天的響聲,湯梨默默許了個願望。
“希望我愛的人,都還愛我。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
願望許完了,爆竹聲忽然在耳邊鳴叫著升空,湯梨抬頭,眼眸充滿了彩色的煙花,那是她回家以後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容,伴著滑落臉頰的潮濕。
她悄悄拿手背抹去,把下巴埋在圍巾裡,看不清神情。
湯梨的生日在每年初六,是這個年幾乎要過完的時候了。初五那天陳霞把湯梨接回了北川市,湯梨以為陳霞總算記得她的生日,內心壓抑不住地開心,連手套都戴反了。
陳霞在車上接了電話,先按了擴音,掃了眼備注後又按了藍芽。半分鐘後,湯梨從後視鏡裡看見陳霞複雜的目光,意識到了什麼似的默默把車窗開啟,看向窗外。
車後座一個人坐著,臉頰眼眸都被黑暗吞沒,湯梨看著空蕩蕩濕漉漉的街道,心裡莫名也是濕冷濕冷的。
下午就到了家裡,而陳霞一說出門就是四個小時,直到了快八點才醉醺醺地自己走回來,一身風衣,拿起腳上的高跟鞋敲了敲門,嘴裡迷迷糊糊說些什麼話。
湯梨被她一身的酒味嚇到,甚至開了門後愣住沒上前。在他們倆離婚後,陳霞就很少是喝成這樣就回來了。
“媽……”湯梨上前抓住陳霞的手臂,弱弱地喊了聲媽。
“別喊我媽!”陳霞大喊大叫著,把揹包甩了出去,撞在了電視機上,又砸落在地上。
湯梨的手被用力甩開,整個人都慣性後退了幾步。眼瞼處幾縷碎發貼著,眼眶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怕陳霞撞到桌角,湯梨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虛扶陳霞,直到她倒在沙發上,暫時安靜下來喘著粗氣。
湯梨下意識覺得心跳得很亂,沒理會,去廚房倒了一杯涼水,四處翻找了很久,卻沒看見一瓶蜂蜜水。
明明記得是有的。
明明就在這,怎麼就找不到了……
忽然想到什麼,湯梨在櫥櫃顫抖著翻找的手忽然一頓。
那一罐蜂蜜,是爸爸拿來的。
湯梨的頭忽然垂下了,很痛苦地皺了皺眉頭,手心放在膝蓋處,手指緊緊抓了抓膝蓋處的關節。
直到聽見了客廳傳來陳霞的聲音,湯梨才立刻恍過神,拿著倒好的水杯迅速調整了表情走過去。
陳霞正好站起來,看起來意識卻非常清醒,不像是喝醉的樣子。
她看見湯梨那一刻,質問她,“湯梨,你告訴我,你和湯傑瞞著我聯絡了多久?”
湯梨剛遞出去的水杯一顫,手指剛沾上的溫度瞬間蕩然無存。
她平靜地看著陳霞大喊大叫,又打翻了桌上前兩天剛買的碎花瓶,想打翻湯梨手上的玻璃杯時,湯梨一下收了回來,放在懷裡。
陳霞揚了個空,瞬間紅著眼看著湯梨。
“不說話?他給了你多少錢啊?帶你去吃了多少次飯?家長會也讓他去了是吧?你就是個白眼狼!你知道嗎?”
陳霞伸手指著湯梨,繼續說,“你知不知道,湯傑就是個爛人,當初想從我身邊搶走你就是”
“我沒有。”湯梨雙手緊緊扣住玻璃杯,喉嚨都被糊住,聲音嘶啞著,“我沒有……”
她眼睛紅了起來,一遍遍地搖頭想從陳霞眼裡看出一點點信任,最後這點信任都灰飛煙滅,她斷了下繼續說,“爸給我的錢,我一分都沒花,放在了你的床頭櫃裡。我沒和我爸吃過飯,因為你我全都拒絕了,而家長會,是因為你沒空去開啊!”
“都是因為我了?”陳霞伸出食指指著自己,揚起手掌到了半空又忽然收住了,尖聲喊叫道,“我不去上班不去狗屁酒局誰來掙錢供你上學啊?你吃穿用,哪一樣是湯傑給你的?”
一字一句紮進了湯梨砰砰亂跳的心髒,懷裡抱著的玻璃杯早就涼透了。
“對,你總有你的道理。”
湯梨重複地點頭,弱弱地出聲說話,轉身,將玻璃杯用力砰一聲擲在桌上,轉身大步跑出了未關緊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