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祈和女人走在一個公園裡,空無一人的公園裡綠色的草坪燈幽幽地亮著。
“我前夫死於一場火災,那天我也在場。”中年女人的語氣很沉,聲音卻很溫柔。
“是我向他提出離婚的那天,他同意了。”女人在鵝卵石小路邊上的一個木製長椅上坐了下來,楊祈站在一邊,靜靜的聽她往下說。
“他一直都很信任我,根本不相信我外面有人了。我們的婚姻很平淡,他對我也很好,我提離婚那天,廚房還燉著他為我做的湯。”女人有些悽然地笑笑,接著說:
“著火的時候我們沒注意到,孩子還在房間裡睡覺,他急著去抱孩子,我急著拿他簽好了的離婚協議。我頭上的房梁砸下來的時候,他抱著孩子衝了過來……”
楊祈一眼不發地聽著女人說話,心裡微微吃了一驚。他感到有些費解,有一個一定會陪在身邊的親密關係是很難得的。楊祈是孤兒,成年後一直一個人生活。表面上對家人之類的雲淡風輕,其實他打心底羨慕有家人的人。
女人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對站在長椅邊的楊祈說道:“我,想請你幫我去他的墓前獻一束花。如今我也要死了,不知道在下面還能不能再見他一面。”她說著低下頭,喃喃自語:“欠他的太多了,其實,我連道歉的資格都沒有。”
這個要求意外的簡單,楊祈還以為她還會像剛開始那樣,提一些異想天開的請求。
楊祈點了點頭,除了這個故事比較令人唏噓,客人的要求比之前的容易多了。不過這個才相信自己已經去世了的客人,楊祈還是心裡有些沒底。
“我送您去忘川界?”
“不用了,謝謝您,您已經幫了我很多了。”女人的淡然一笑,站起身,腳步聲停在楊祈面前,聽聲音像是鞠了一躬。
“嗯,再見。”
楊祈沒想太多,也像她躬了躬身子。
女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消失,楊祈才離開。
“你要去忘川圖書館?”
“嗯,感覺這本介紹你的書點不對勁。”
江闕從往生街混沌深處走向喧鬧的街市,拿著手裡的《迷榖錄》向忘川圖書的方向走去。
往生街一如既往的燈火通明,江闕穿過各色的“人”,仰頭挨個看花花綠綠的燈牌。
往生街每走進一個人,就會發生極為細小的偏轉。然而,幾乎每隔幾秒就會有人進來,所以在這裡看到的每一個建築,也許過了一段時間再去,就已經找不到了。
有一個長著好幾只耳朵的高大怪物,擋住了江闕的視線。他用力仰著頭還是不放過每一個燈牌,左搖右晃地被人流向前擠。
好不容易終於看到了“書館”兩個字,江闕的臉幾乎都要貼在那個耳朵怪的耳洞裡了,猛地用力朝忘川圖書館的方向一衝,摔在了館門口。
江闕揉了揉膝蓋站起來,突然發現手裡的《迷榖錄》不知什麼時候脫手了!
可能是剛才只顧著找圖書館,反而把手裡的書忘了,江闕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望著路上川流不息的人流,別說人想要停下來找東西,稍微走慢一點點都會造成踩踏事件。
大概因為不是亡者,江闕感到自己有些難以適應這種幾乎沒有任何生老病死,飢餓疲勞。而且自己呼吸的聲音在一眾鬼神之間顯得格外出挑。
他猶豫了一下,決定先去忘川圖書館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書也出現了這種,參雜了除了祝餘之外的造紙材料。
“您好,請問上回借的書還了嗎?”管理員頭也不抬地問。
江闕有些為難地解釋道:“還沒,但我這次不是來借書,就是看看而已。”
頭頂長著一個小螢幕的圖書管理員抬起頭看了看他:“哦,是上次來的那個陽間人啊,進去吧,請不要把書帶走。”
江闕一心想著祝餘紙的事,完全沒注意到管理員怪異的眼神,透過像是怪物尾巴砌成的門,走了進去。
書架的排列方式也發生了變化,之前是一本本書的封面都立在極薄的銅質書架上著面對著來客。
說是書架,倒更像是一塊窄而長的銅板,一塊塊錯落有致地立在透明的玻璃地面上,書被上下兩個小齒咬在中間。
現在的書架就像是被一個個拼了起來,整整齊齊地排在江闕面前,他想不了那麼多,便從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書架開始翻閱。
《白猿小記》、《往生史》、《渡靈之鳥》……他剛開始翻到的書,大多是介紹忘川界生物和神怪的,這些書都是長著細密的,軟軟的倒刺的祝餘紙,並無如《迷榖錄》一般出現陽間材料造成的紙之類的怪異現象。
江闕耐心下來,繼續翻其他書架上的書。
直到忘川圖書館裡的鬼怪都走的差不多了,江闕終於在最後幾排書架上找到了和《迷榖錄》出現相似狀況的書。
一共是三本這樣的書,都沒有封面,不像是被人撕掉的,更像是出版社有意為之,一眼看去就是密密麻麻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