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出屋後福晉嘆了口氣,吩咐一旁的白蘇道:“去拿幾張紅紙來寫上弘暉的名字,放到佛前我多念幾次經去去晦氣。”
那麼多若是和如果弘暉夭折的話實在是太不吉利了。
“福晉,張嬤嬤那裡......”白蘇猶豫道。
福晉揉揉眉心:“你派人盯著點,別到時候真整出什麼岔子來。”
白蘇正欲下去,福晉想了想還是喊了她回來,含著笑說道:“嬤嬤年紀大了,也該享享兒孫福。我先前過壽的時候李氏不是往我這送了張梅鵲圖,你讓張嬤嬤帶著先前貝勒爺那裡賞下來的粉白花玻璃雙耳瓶去她那跑一回,就當是禮尚往來......”
她後面的聲音越來越輕,一旁的冬青做著手裡的活,緩緩垂眸。
虞燕那頭回到屋裡是直接取來筆墨,越桃伺候她點上明角燈平鋪一張又一張的白宣紙,如今盛夏悄過,陳姑姑和山梔兩個正預備將夏日的衣裳收起,一時間小屋裡之聽得見牆角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
她捏著手裡的名單,心裡卻是門清。如今虞燕要下筆寫的這篇所謂“想法”其實就是先前五公主教她寫的策論,只不過不用太拘泥於策論的形式,只要點出自己的觀點即可。
但這篇“策論”卻實實在在關乎著虞燕能不能跟著胤禛出門辦差,又或者說能否在他心目中留下一些印象,因此她一時間竟然有些膽怯、無從下筆。
“越桃。”虞燕猶豫著開口道,“你家可曾借過旁人銀子?”
越桃抿嘴笑道:“格格怎麼突然問這個?有自然是有的,奴婢家中叔伯好幾個,家産卻都不豐,偶爾有時候趕上收成不好的時候或是家中有孩子生病得花一大筆銀子,多多少少都會找兄弟幾個借一點。奴婢的阿瑪就借給奴婢的三伯十兩銀子過,到現在還沒收回來。”
“你阿瑪不急著要嗎?”虞燕問道。
“如今手裡還有些餘錢自然是不急的。”越桃猶豫道,“但若是哪一日奴婢的哥哥要娶親,家中得湊銀子什麼的時候自是要催的。只是到底打斷骨頭連著筋,都是兄弟姊妹的,也不好鬧得太難看,只能讓他們能還多少是多少,總不能把人逼死去。”
虞燕將目光轉移回名單上的那幾家借得不多的黃帶子和紅帶子,其中正有鐵帽子親王之一的簡親王府以及八福晉郭絡羅氏的母族安親王府。
這兩處地方才是真正難搞的,若是別的宗室胤禛身為皇阿哥還能讓他們勉強給點面子,可這兩家都算得上硬骨頭,借的錢還都不少,若是自家阿瑪一定要硬來,恐怕最後也得不到什麼好果子吃。
她的目光又緩緩挪到那一沓名單上,除卻家中有錢還要往國庫搬錢的人家外,借款的人家中也有許多低品階的官吏。
京中一個四品官員一年的俸祿是一百兩多,若是會鑽營之人還能透過一些手段開源節流,若是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之人,一年下來又是人情往來又是交際應酬這些甩不掉的東西,這點俸祿還真就塞牙縫了,也不能怪他們向戶部借錢。
若是從上往下追繳,如今國庫欠款最多的應該是太子。他這些年在外接辦的不少田産都是挪用的國庫的銀子,但是胤禛能直接沖到太子臉上讓他還債嗎?
顯然不可能。
因此虞燕首先排除的就是按照欠銀的數量從上往下追繳的想法。
隨後便是那些勳貴大臣,有的是康熙倚重的重臣,比如納蘭明珠、索額圖、馬齊等人,有的則是世代與皇室聯姻,比如鈕祜祿氏、富察氏......這些人的借款有大有小,其中有些人家中本身富裕,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譬如索額圖的兩個兒子格爾芬和阿爾吉善就在國庫中借了好大一筆。
除他們二人外,還有一些虞燕不認識的名字出現在名單上。
虞燕有些糾結,今年是康熙三十八年,後世鼎鼎有名的九子奪嫡都還沒拉開帷幕,但排行在前的幾個阿哥之間已經隱隱有傾軋的苗頭。
她對朝政不夠熟悉,這份名單裡的好多高官都未曾聽說,再加上滿人的名字重複率又高,她還對不上這些人誰是誰。
一時間虞燕有些挫敗,她甩了甩墨筆遲遲沒有下手。
底層官員那借的三瓜兩棗對填補國庫更起不了什麼作用,重點還是應該聚焦在這些借款大頭身上。
虞燕打起精神,將好幾個見過的名字圈起來,打算之後帶著名單再去問問胤禛這些人都是誰,畢竟那些亂七八糟的姻親關系或者黨附關系她實在是搞不清楚。
將名單上的名字先放到一邊,她懸腕抬筆緩緩落下,陳姑姑看著她在燭光映照下的半張側臉,只覺得二格格和那位冷麵貝勒爺像了個十成十,不管是眉眼還是通身的氣派,都不是尋常人家能教養出來的。
另一旁李氏的屋裡弘昐正預備洗漱睡覺,珍珠瑪瑙兩個拿了巾子沾水盆裡的熱水,李氏褪去釵環剛換過睡衫,就聽見外面傳來人聲。
她不由得心中納罕,這個點總不能是貝勒爺那邊來人吧?
隨後便是二等丫頭翡翠進屋傳話的聲音:“主子,是福晉屋裡的張嬤嬤來還禮,送來一隻粉白花玻璃雙耳瓶。”
這送禮還禮的事小得很,李氏隨意開口道:“你去桌上拿點金瓜子賞去吧。”
翡翠噯了一聲,轉身走到桌邊抓了一小把金瓜子藏入袖中,隨後向外走去。
等行至門外,她又從袖中摸出一隻雕象牙貼金四季花卉鐲遞到張嬤嬤手中笑著說道:“還害得嬤嬤大晚上的跑一趟,主子說這東西就當做是賞您了。”
張嬤嬤先是眉頭一皺,手裡這賞未免太貴重了些。
但是她轉念又想,自個是福晉的奶母,這些個侍妾討好討好她也是應該的,再加上家中來信說自己那兒子似乎欠了點錢,這東西拿出去還能換幾個銀子,於是便重新舒展眉心接下鐲子。
第二日天光大亮,虞燕昨晚躺下後還在反複想著追繳欠銀的事情,一直到什麼時候睡著的她都不知道,醒來就是眼睛下面兩片烏青,嚇得越桃山梔一跳。
陳姑姑連忙叫人去拿煮熟的雞蛋,剝了殼在虞燕眼睛下面反複滾。
“格格往後可不許熬覺。”陳姑姑心疼道,“您如今正是長身子的時候,若是日日大半夜還不睡,往後長不高還是小事,身子骨被拖垮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