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宇門前沾風雪
晚間下起雨,淅淅瀝瀝,寒風順著門縫吹進來,讓人身心冰冷,未愈的傷口被蕭瑟的冷風興起一陣酥麻的痛感,就像是細細密密的針。
許以燃了撿來的枯枝樹葉,給陳非取暖,找來些稻草鋪成簡易的席子,放了幾件衣裳墊著,供人休息。
陸蕭儲物袋裡有些幹糧,拿了出來三個人一起分,陳非沒有拒絕,她如今是凡人之軀,不吃不睡根本活不下去。
窗外風雨吹打,隱隱伴隨雷鳴,陳非抱著長刀窩在火堆旁,昏昏欲睡,聽到雷聲,會不自覺蹙眉縮一下,軀體也會輕微的顫動。
三人約著守夜,上半夜是陸蕭,陳非沉沉睡去。
大概是束縛的鐵鏈被脫落下來,她罕見夢起在因果樹下聽悟的場景,那時,萬物沒有那麼多悲痛離合,她也沒有分裂成兩個魂體,規則體是素白的。
祂喜歡看紅塵萬丈,喜歡見人間煙火,萬物之中,人族的情緒波動很明顯,也更複雜,祂的力量主要來源於人族,共生共存。
現在想想,祂坐在樹上眺望人間時,總是有意無意略過陰暗,不在意,如今這樣是否又是因果冥冥之間的報應不爽?
抽泣聲在耳邊回繞,陳非轉身,周圍變成血林,枯萎的樹木上吊著一個人,湊近一看,是她自己的臉。
她再轉頭,四周都是屍體,各種各樣的死法,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誰。
往下看,屍山斷手,往上看,死不瞑目。
無數只血紅的手向她伸來,屍體張口發出悲鳴,斷斷續續的,都在問同一個問題。
——“為什麼是我死?”
我不知道。
——“為什麼我要死?”
我不知道。
陳非閉上眼,任由它們將自己拉下深淵,蒼白病態的手,森森白骨,前途黑暗無光。
這是她的噩夢,是所有的恨交織的地方。
火星子“噼啪”響了幾聲,外面風雨漸大,許以盡可能封住所有視窗,才看向陳非。
陳非躺在草堆上,腿腳被蓋著一件短衫,應該是陸蕭找出來放過去的,畢竟許以打坐時陳非身上什麼都沒有,只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擋風。
原以為陸道友會因為沈清道友的死遷怒於陳道友,現在看來,是他想的有些狹窄了。
許以用木棍挑了一起火堆,加了點枯枝,橙亮的火光映在陳非臉龐,彷彿很溫暖。
但陳非總是皺著眉,大概是知道陳非如今沒有什麼修為,許以總感覺她這個樣子其實有點脆弱,沒有鬆懈過神經。
其實不應該是脆弱,許以雖然不認為自己對陳道友的瞭解有那麼深厚,但確確實實是看在眼裡的。
陳非的性情很堅韌,就像磐石一樣,什麼狀況都能應付,好像天塌了她也能自己頂起來,所以你總是很難清楚支撐她這具單薄的身體的,到底是什麼。
所以當她露出一點低落情緒時,很意外,又似鬆了口氣。
一直撐下去,不知道會是什麼在等待著她的下場。
可能陳非不需要別人幫助,也不會訴說,但許以看著她的輪廓,可以安心。
畢竟一個人永遠不會真的成為頂樑柱一輩子,會傷心彷徨,會受苦迷茫,有時候流露出來,好過苦悶多年。
許以盯了一會,躊躇片刻還是脫下外衣過去打算給人披上,走近蹲下下,他的功法能在這樣距離內視人臉的輪廓,看不見她的臉,只看見那些靈氣、怨氣周繞,他依靠這些認人。
忽的,他愣在原地,有一滴墨色的液體從陳非眼角劃過,落下隱沒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