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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

兩人的最後一次見面,是高幸二十歲生日那天,高城來到她所在的城市,請她吃了頓飯。

自從高城搬離他們家,父女倆就很少交流了,那一次,高幸似乎也預料到以後見面次數會越來越少,一股腦說了很多很多話。

聊到她精彩的大學生活,聊到高中的遺憾,聊到她最近讀過的書,聊到她作為一個步入二字開頭的女大學生對生活的粗淺見解,也聊到對未來的打算。

高城一個勁地誇她想法成熟,書沒白讀。他不知道,其實高幸最不希望別人誇她“成熟”,超越年齡的成熟需要犧牲同齡該有的爛漫天真來換取。

本科畢業進入一家公司實習,面試官在和她聊完後,也說她有著比同期應屆生更成熟的見解,她很好奇,高幸是怎麼做到的。

高幸當時笑著回答,“如果在你最無助的時候沒人幫你,就會很快成熟起來。”

所以她得感謝何柔和高城,讓她被迫飛速成長,過早成為一個獨立的、連句撒嬌話都不會說的大人,然而這個為自己築起銅牆鐵壁的大人,卻經常在無人之處,變回當年那個無助的小孩。

無論她讀過多少書,走過多少路,她也永遠擁抱不了當年躲在洗手間,捂著嘴不讓哭聲洩露出來的自己。

“乖乖。”

溫讓忽然捧起她的臉,捏了捏,“不開心了?”

高幸往他的肩窩蹭了蹭,“有點兒。”

“不想去就不去了,你的感受最重要。”

“我……”高幸沉下心來想了想,“我要聯系他嗎?我跟他每年只會在微信發兩句話,新年快樂和生日快樂。”

“只要你想去見,那這件事就交給我。”

“可是——”

“可是”被一個強勢又溫柔的吻堵了回去。

·

快七年過去,高幸終於又見到了自己的父親,在看到高城那一眼,高幸幾乎要湧出淚水。

七年前,高城有這麼多的白發嗎?身形像現在這樣瘦削嗎?臉頰凹進去了嗎?面板鬆垮嗎?眼睛也這麼沒有光彩嗎?

明明那是個容易程度僅次於“媽”的音節,嘴唇囁嚅半天,還是什麼音節都沒發出來。

“高幸啊。”最終還是高城先開口。

他應該是抽了很多煙,嗓子像被煙燻透了一般啞。

小學二年級,高幸得了嚴重的過敏性鼻炎,不能聞到煙味,老煙槍高城為此把自己的煙和打火機都丟掉了,戒煙到了最痛苦的階段,為了高幸,他也咬牙撐下來了,沒再抽過。

因為這事,何柔便知道,高幸是高城的軟肋,只要高幸去勸他,他就會回頭。

可高幸勸一次,她就會用更激烈的方式把高城推得更遠。

他們的性格根本不合適,一個只會吵架,一個只會逃避,就是這樣畸形的關系,居然撐到了高幸十八歲那年,要不是高幸親自帶他們去民政局辦了離婚手續,恐怕到現在何柔也不會跟高城離婚。

見高幸還在發呆,溫讓攬住她肩膀的手稍微收緊了些,喚了聲,“阿幸。”

“……爸。”

高城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他看起來像是連笑都不會了,“吃什麼,你們點吧。”

“高叔叔,我們吃什麼都行,還是您點吧。”溫讓把選單推回到高城面前。

高城打量他一眼,“小溫是吧,之前電話聯系過。”

“是的高叔叔。”

高城點了不少菜,他不算富裕大方的人,但也從來沒對高幸吝嗇過。

高幸始終半垂著頭,似乎還在思考措辭,話題只能暫時由溫讓來開展。

“高叔叔喝酒嗎?”

“不喝了,戒了。”

但對高城來說,溫讓是個“陌生人”,這個陌生人還“拐走”了自己的女兒,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回答也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