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城自嘲地笑笑,“就等著在單位老死了。”
“阿幸現在在南城開了家舞室。”溫讓替她說道,“生意很好,這樣發展下去,明年就能開分店了。”
“不錯,高幸從小練舞,現在也是圓了小時候的夢了。”高城說道,“你們都在南城,搭個伴兒也挺好的。”
“要買房子的話,我這邊……”高城掏出手機。
“爸,不用。”高幸一看他這動作,就知道他想做什麼,“我們不缺錢。”
“是的高叔叔,錢這方面您完全不用擔心。”
“挺好,挺好。”
“爸,我很少回家,您……照顧好自己。”高幸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嗐,我現在也在慢慢戒煙酒了,上年紀了,身體確實經不起折騰,你也放心,時候到了,我可以自己去養老院的。”
“你跟媽媽把我養大,我也會養你們,進養老院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好,好……那這些年,你還保持著讀書和旅行的習慣嗎?”
“當然。”高幸瞬間來了勁,想是回到了七年前的那頓從天亮聊到天黑的晚餐,“這些年看了些哲學和心理學的書,去了中國不少城市,還去了國外。”
“是嗎?我這輩子還沒出過國呢。”高城不自然地笑笑。
於是高幸順著他的話,把自己多年來積壓在心裡的,想要跟他訴說的都說了出來。
不同的是,她沒再得到“成熟”的評價,因為她已經到了一個“成熟”是本分,不再是誇獎的年紀。
……
走出飯館,高城阻止他們送自己的步伐,“你們回去吧,我去河邊走一圈,運動運動。”
高幸目睹著他轉過身,肩背微微內縮著,背過雙手,低著腦袋,慢慢往前走。
“阿幸,珍惜每一次見面。”溫讓輕輕推了她一把。
卻是高城先停住腳步。
他沒有回頭,似乎要保留自己作為長輩的最後一份體面。
“果果,是我沒有保護好你。”高城背在身後的手緩緩垂到身側,縮成拳頭,“是我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對不起……”
伴隨著這聲沉重的道歉落下的是高幸的淚。
滾燙一滴。
高城加快了步伐,幾乎是以逃竄的速度消失在了高幸的視野中。
她應該說些什麼,比如沒關系,比如她早就不在乎了,但淚水代替她作答,言語功能暫時失靈。
高幸曾經恨過高城,恨他每次跟何柔吵完架就離家出走,何柔的氣全撒在高幸身上,恨他不作為,恨他太懦弱,恨他沒有一點作為丈夫、父親的擔當。
可她也愛他,愛他會記住自己每個小小的心願,愛他總是無條件答應自己的請求,愛他曾經也像普通父親一樣寵溺她,也愛他不肯讓自己女兒吃苦的那份心意。
於是愛恨相抵,今生的血緣關系也將這樣平靜地維持下去。
等高幸的哭聲漸漸止住,低頭擦淚的時候,她看見了溫讓攤開的掌心,那裡盛滿了她的淚水。
男人輕輕擁她入懷。
“以後,你的淚水不要流在洗手間了。”
她好像看到一雙溫暖的手穿透厚重的時空之牆,撫上了小女孩淚水模糊的臉龐。
他接住了她的淚。
接住了她的脆弱。
“果果別怕,天已經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