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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置之度外

且說隊長媽來給葉子提親。聽那話頭兒,葉子媽對提的那物件有些不太滿意,嫌人家貴娃歲數太大的。於是,葉子禁不住插話說:“只要人家不嫌咱,那就先見上個面吧。”“先見面?對,這樣好。”隊長媽一聽葉子這話,臉上露出了笑容。葉子接著說:“要都覺得能行,就定了。額也不要啥彩禮,能早點過門,那最好。”見女兒這態度,葉子媽只在一旁嘆了口氣,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就這樣,隊長媽就按葉子的意思,安排去了。

葉子急著要改嫁,而貴娃本身的檯面兒也不錯,且能說會道的,所以,兩人見過面的當天,葉子就自作主張同意了這樁婚事。葉子媽雖然不太滿意,可拗不過葉子,更怕再傷害到女兒,也就只好順了女兒的心思,沒再反對。

雲嶺這個村子,處三個縣的交界處,人稱“三不管”,就是說雲嶺這地界的人比較複雜,接壤的三個縣都不怎麼管這裡。雲嶺,單單從字面上看,似乎是飄在半山腰的,但其實卻是處在山麓向平原的過渡帶上的。

這個村的人口比較多,足足頂得上一個小鎮。柿子灣一帶溝壑縱橫,一個村莊與另一個村莊的口音都不大一樣。雲嶺的人家,祖上也多來自四面八方,一村之內,口音也不一樣、有些雜。

雲嶺沒有城牆,也沒有村門樓兒,只是在村子西邊臨著大路的村口上豎著一個大大的照壁。那照壁,是用青磚和土坯砌成的,比較簡單,屬於那種“穿鞋戴帽”的式樣。照壁的前面和背面,都是用石灰灰得白白的牆面,上面用黑漆寫著個粗大的村名兒。

進了村,一直往東走,快到東頭溝沿時,丁字路口再往北拐,一條長長的巷子,走到中段,就到貴娃家了,貴娃家在巷子東側。貴娃,姓梁,大名梁新貴。

貴娃三十多了才找到物件,這無疑是梁家的一件大喜事。而貴娃呢?一想到年輕漂亮的葉子答應嫁給他,就禁不住暗暗竊喜,數著天兒過日子,吃不香、睡不著的,風風火火地把屋子打掃了打掃,貼了大紅喜字,終於熬到了娶媳婦的這一天。

葉子是再婚,梁家又比較困難,再加上事情辦得倉促,所以,這婚禮也就辦得格外的簡單。剛過春節,正值正月初十,男女雙方請來親戚、朋友,幾張桌子,幾壺粗茶,幾包喜煙,兩斤喜糖,兩個新人戴上大紅花,宣讀了一下結婚證書,向***像三鞠躬,這禮也就算典了。

洞房花燭夜,貴娃開心地眼裡放著亮光兒。春宵一刻值千金嘛,他草草地哄走了鬧洞房的,拴上門,拉了窗簾,一下抱住葉子,又親又摸的不知如何是好,急忙把葉子推到炕上,迫不及待地拉開被子、蓋到身上,很麻利地寬衣解帶,吹滅油燈,一骨碌拱進葉子被窩,猴急猴急地一頭鑽進了溫柔鄉里……

完事以後,睡了一小會兒,貴娃又弄醒葉子,還要來。這一會兒睡一會兒醒的,一夜竟來了好幾次,弄得葉子精疲力竭的。累了之後,貴娃還興奮地一時半會睡不著,要葉子說說她此前離婚的事兒。葉子更死活不肯,結果捱了貴娃一個嘴巴子。就這樣,葉子含著淚花,拖著疲憊,渡過了她的再婚之夜……

葉子過了門才曉得,這梁家是和王家合住在一個小四合院裡的。院裡的南廈連著稍門樓兒,是敞開式的,王家多用來做飯、吃飯,堆放柴禾、用具、農具什麼的,當地人稱之為“廈子”。北廈,是王家老兩口帶著一個尚未成家的二兒子住著。東廈,是王家大兒子一家四口住著。而葉子的婆家,則是住在西廈裡的。

才改嫁過來時,婆婆並不是很熱情,鄰居也多有議論。不少人嘀咕說,哎喲,這麼年輕好看的媳婦卻嫁給了大十多歲的貴娃,不用說,這媳婦八成是有什麼問題。也有人說,村裡來了這麼個狐狸精,可得把自家男人管住了,要不然,往後的日子可就不得安寧了。如此等等。但不管別人如何議論,葉子還是一心想靠勤儉持家,讓梁家過上好點的日子。隊裡安排給婦女們的農活兒,葉子總是揀工分高的幹;回到家裡又包攬了全部家務,成天不知道什麼叫累似的,幹個沒完。

久旱逢甘霖,雨潤禾苗壯。再婚後不久,葉子便有了身孕。人常說酸兒辣女,可葉子自小就偏偏喜歡吃口辣的,吃饃就只辣椒,做菜拿辣椒點綴。至於做“燒油辣子蔥根兒”,那葉子可是一把好手兒,葉子做的燒油辣子又辣又香,越吃越想吃。沒有辣椒,葉子吃什麼都不香。

而梁家婆婆呢?一見兒媳吃辣的,就不高興,做起飯來不是酸麵湯,就是酸湯麵的。婆媳倆老為吃辣的還是吃酸的,打冷戰,你不理額,額不和你說話的。

這天上午下了一場雨,地裡不能幹活,葉子便把婆婆和男人的衣服收羅了收羅,裝了一洋瓷盆子,往池泊那邊走去。雲嶺的池泊比柳灣的可大多了,東南西北四面都有石坡子。正值夏天,雨水多,池泊裡滿滿的,洗衣服只能在石坡子上洗。石坡子有七八尺寬,都是用磚和石頭砌成的臺階。洗衣服,只能人蹲在上一個臺階,衣物放在下一個臺階洗。

只見幾個女人撅著糓子,低著頭,掄著棒槌,一邊洗一邊閒聊。也不知是誰起了個頭兒,幾個女人就議論起葉子來了。“哎,貴娃娶的媳婦可不歪。”“誰說不是呢。成天價做活就沒個完。”“貴娃倒是有福氣,就那個樣兒,還娶了個又好看又能幹的媳婦。”“不是價人常說那,懶人有懶福嘛。”

“說曹操,曹操到。葉子,額們正在說你呢。”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抬頭見葉子來了,便笑著對葉子說。“嘿嘿,沒說額壞話吧。”葉子笑著答話道。另一個女人問葉子說:“你敢就做得不知道累呀,成天價手腳不停點兒的。”“那可有啥法呢,這不是屋裡窮嘛。”葉子隨口答道。

“哎,你還甭說,人家貴娃祖上可有錢呢。”那個四十來歲的女人說。“不會吧。”葉子不解地答話道。“真的。梁家祖上是坡上的,離咱這兒幾十裡呢。”“嚄?”葉子轉臉看了下那女人,便不再說話,就聽見另幾個女人你一言額一語地議論道:“坡上額去過,就在半山裡,房子都順著山蓋的。”“額也去過,老房子可多了,都是以前財主家的。”“也奇怪,山坳子裡頭,進出不便的,財主家咋跑到那兒去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山坳裡安然,藏富不露的。”那個女人繼續道:“這世上的事兒就這樣,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看不到的。”“嘿嘿。”葉子笑了笑,繼續聽那女人說:“葉子,額告你說,梁家祖上就是坡兒上的,家大業大的,有好幾座院子呢,村裡還有梁家家廟呢,山裡頭不少林子都是人家梁家的。那才是家大業大呢。”另幾個女人插話道:“嗯,坡兒上是有姓梁的。”“那可能就是梁家的分支。”“那貴娃家咋到咱村的?”

“人說那有了錢就作怪,這一點不假。聽說,貴娃爹自小就好個賭博。結果呢?一回贏兩回輸的,就把梁家的家當給輸光了。輸了不帶說,還欠了人家一屁股債。”那女人繼續說。“哦。”葉子應了一句,繼續聽那女人講道:“賭場上欠賬哪裡可能行呢,人家債主兒追著不放,貴娃爹又還不上錢。結果呢?債主就帶了一夥兒人,拿上傢伙,硬把貴娃爹打成了殘廢。”“哦。”葉子又應了一句,然後繼續聽人家講道:“沒幾天,貴娃爹就吐了血,就歿了。”“哦。”“沒法子,孤兒寡母的,貴娃媽就帶著貴娃和桃兒,一路討飯來到咱村裡。”“哦,這樣啊。”

“不是價人常說那,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嘛。好好的梁家就這樣敗落了。”“嘿嘿,你看你,和那說書的似的。”一個女人笑著對那女人說。“真的嘛,這還有一點兒假?”那女人答道。

聽了這一番話,葉子才曉得了她婆家的來歷。回到家裡,並沒有說什麼。實際上,過起日子之後,這梁家母子的秉性,葉子也大體清楚了。婆婆雖然說愛管閒事,甚至還有些個小氣,可大體上還過得去。只是這丈夫貴娃生來一張巧嘴兒,偷奸耍滑的,從不肯多幹一點兒,每天在隊裡混上十分工,就算沒他事了,這家務活兒是一概不管的。

葉子明白自己是個二婚頭,覺得對貴娃有些個虧歉,就不好意思管丈夫,可實際上,她也管不了貴娃那好吃懶做的毛病。她心想:事到如今,她也沒有什麼好想的,想也沒有什麼用,就這樣胡過吧;也許日子長了,貴娃見她這般操勞,興許會改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