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包產到戶五六年下來,柿子灣一帶的農村漸漸發生了不少變化。莊戶人不僅大面積種植中藥材,而且外出做小生意的也越來越多了。
這一方面是因為農機、化肥、農藥的普遍使用,使得種糧利潤開始下降,甚至虧本,莊戶人不得不另闢蹊徑。
另一方面也是由於社會消費水平逐漸提高了,相互攀比,不得不想辦法、找門路去掙更多的錢,使自家的生活水平能跟上大流。
於是,各顯神通,有給小廠推銷玻璃刀或彈簧、蜜棗的,也有不少人出去做小生意了;賣豆腐的賣豆腐,賣涼粉的賣涼粉,蒸饃的蒸饃,蒸包子的蒸包子,煮麻花的煮麻花,打餅子的打餅子。
有掙了錢的,也有賠了錢的;甚至有慢慢地在城裡頭站住腳,常年在外不回來的。柳灣就有一對兒小夫妻,靠一年四季賣糖葫蘆,蓋起了新房子。
雲嶺有個小夥子,眼尖手快,餅子生意做大了,連爹媽和兄弟姊妹都帶出去了,除了在街上零賣,還給人家學校、工廠的食堂送,就靠打餅子在村裡買下兩座院子。
更得了的是南塘村一個姓尹的小夥子。人家帶上媳婦出去以後,先是在省城推著腳踏車賣饅頭、賣早點,後來就租門面開小麵館,再後來生意越做越大,竟開了個飯店。
當然,也有一些沒出去而在村裡頭掙錢的,有養雞的,有養羊的,也有養牛的;有買下車跑客運、跑貨運的,有買下拖拉機、收割機轉村子給人家耕地、收割的。甚至連出藥材也用上了拖拉機,再也不用靠人工去刨了。
機械的普遍使用,使得耕牛沒了用場。牲口,莊戶人千百年來賴以生活的生產工具,一下子解放了,成了人們的肉食來源。於是乎,耕牛的交易也漸漸清淡下來。
這天,貴娃他們幾個牲口經紀人在一起吃飯,就聊起倒賣牲口這個話題。“哎呀,看起來咱這碗飯是越來越難吃了。”“不是難吃,眼看就沒的吃了。”
“可不,光那幾頭肉牛生意咋顧得住呢。”“得想別的法子。”“可其他的咱也不會呀。”“哎,額倒是看上一個商機。”“啥?”“這生意一個人可幹不了,得幾個合夥才行。”“哦?”
“你幾個有願意的嗎?”“還沒說幹啥,就問願意不願意?”“願意才行呢,要沒人合夥還說個毬呀。”“行,額願意。”貴娃答道。“那也算額一個。”
“唉,額老了,有牲口生意就做,沒了就回家歇歇了。”“這老傢伙,放著生意不做,咋?怕錢扎手?”“哈哈,那行,再幹兩年吧。”“這還差不多。”
“說了半天的,到底是啥買賣?”“你看,這來城裡的越來越多了,這些個人總得吃吧?”“你概不是要開飯館吧?”“開飯館?你會廚子還是會攬客呢?說得輕巧。”“那咱是幹啥?”
“額看這議價糧油就是個出路。”“哎,你還甭說,有戲。”“現今地都分了,產得也多了,總得找出路吧。”“有道理。”“額留意了一下,附近這幾個縣的市價都不一樣。”“對,有價差就有利。”“嗯,這個能幹。”
“幹這一行,一來,是本錢不大,錢多就多弄,錢少就少搞,只是利大小的事。二來,咱都是從農村出來的,熟悉這東西,上不了當。這第三嘛,做這買賣也不要多少人脈關係。”
“哈哈,額早說你是軍師,這一點不假。看樣子,你計劃好一陣子了。”“活人還能讓尿憋死。總得尋出路吧。”
“長途販運的,這損耗可大。”“還得有窩兒臨時存放。”“收購呀押運的,還有過橋過路,都得錢。”“那是自然了,關鍵要碼準價格。”
就這樣,說幹就幹,貴娃他們商量了商量,湊了湊本錢,就改行做起了農副產品倒買倒賣。從村頭到城裡,東跑西顛地跑了不少地方,有時多賺,有時少賺的,談笑風生住旅館、下館子,日子過得也算馬馬虎虎。
剛過陽曆新年的一天,平陽大市場來了個三十多歲、老實巴交的男人,在市場裡轉來轉去的,還跑到大市場治安所問情況:“所長,額來找額家老婆,看你們見得沒有。”那男人問。“額這兒只管治安,不管人。”所長答道。
“誤會了,所長,額不是那意思。”“額不管你啥意思,反正人的事額們不管。”“嘿嘿,額不會說話,甭跟額一般見識。額是說,你們成天價在這兒,也許見過。只是打聽打聽,額也是急了,胡找呢。”
“哦。看你這人蠻老實的。你家老婆啥模樣?”“三十出頭,大眼睛,長睫毛,臉兒黑俏黑俏的。”“也是你這口音?”“嗯,一個村的。”
“她不在家裡待著,來這兒幹啥?”“先是給人家當保姆的,後來跟人家做生意去了。”“哦。”接著,那男人又說了些他聽到的有關他老婆的閒言碎語。
老韓一邊聽著,一邊不禁暗自一笑:世上竟有這樣的窩囊廢,老婆跟人家跑了好幾年了才來找,還找個啥勁兒呢。可轉眼又想,他不能告訴這男人實情,不然會纏著甩不掉的,反正又不是自己份內的事。
於是,老韓圓滑地對那個男人說:“哎呀,這市場大了,人來客往的,額們也搞不清,真沒注意,你再到別的地方找找。”
而那男人呢?聽老韓這樣講也沒法,可又不甘心,於是,又在平陽找了兩天,還是沒找著,便自個回鄉下去了。
其實,這時候貴娃正帶著俏姐兒和那幾個朋友在南方呢。原來他們前一陣子在汾灣低價收購了不少柿餅,然後一起押著車去了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