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時前,這一群人正是坐著這輛大巴去一家餐廳吃飯的。
譚家四代一共50多人,在當代的社會中可謂是一個大家族。這麼多年來,這還是頭一回整個家族的人都湊得這麼齊,能夠聚在一起吃年飯。要是擱在往年,一定不會跑到餐廳裡來吃年飯。就在老宅子裡擺個五、六桌就行了。還可以在吃年飯之前擺個香案祭祭祖先。可是老宅子已經被拆掉了,找一個可供50多人活動的房子並不容易。
譚華林的姐姐雖然有個大別墅,但是他們一家平時都住在城裡那個能欣賞江景的大平層裡。別墅雖然大,但是從城裡開車過去也得一個多小時。大晚上的一個多小時折騰過去,再一個小時折騰回來。青壯年倒沒事兒,老人和小孩可受不了。
所謂的天倫之樂,並不是什麼驚世駭俗、並不是什麼激情洋溢,無非就是一家人吃個飯、喝個酒、聊點兒親戚和街坊的八卦新聞而已。
但是這樣其樂融融的氣氛,卻偶爾會被某條新聞、某個資料打斷。眾人不禁頻頻陷入驚訝與同情。
江城,那座遠方的大都市,雖然離海城很遠,但是這裡的人們或多或少都與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有的人青年時代去那裡做過碼頭工,有的人學生時代在那裡上過學,有的人去那裡出過差,有的人去那裡看過櫻花吃過鴨脖,有的人在那裡轉過車……
當那一千多萬人陷入困頓之中時,我們這五十多人在享受著天倫之樂。當成千上萬的人在飽受病痛與睏倦時,我們這五十人在享受著安寧。這是多麼大的反差?
當譚華林收到公司的返崗通知,告訴爺爺奶奶、爸爸媽媽自己公司有緊急救援物資要送往江城,自己必須趕回去加班時,姐夫一拍大腿說:“那還等什麼?我們一起去!”
“啊?”正在穿外套的譚華林沒反應過來。
“你們快遞公司不是人手不夠嗎?我們這些人閒著也是閒著,我們一起去幫忙啊!”
“這個……”
“我們人多力量大!哈哈。反正飯也吃完了,在哪裡聊天不是聊天?”姐夫對爺爺奶奶說,“我們用小車送你們和小朋友們回家休息。我們這些人坐大巴去幫忙。”
爺爺手一擺,站起來說:“休息啥?我們一起去!你奶奶在車上看小孩,我跟你們一起去幹活。我年輕那會兒幹過碼頭工,身體結實得很。都去都去。這可是要送到江城去的物資。早點兒送去早點兒救人!”
於是這個能容納十桌人的大包間一瞬間人就走空了一半。把服務員和另外幾桌的客人都看愣了:吃個年飯而已,怎麼這幫人急吼吼地來,又急吼吼地都跑光了?
就這樣,男女老幼一個不落地全用大巴拉到快遞公司的分揀中心來了。
“太好了!小譚,你這回可立了大功!”伍漢康大喜,把譚華林的肩膀猛地一拍。
譚華林對從大巴上下來的那群人說:“小朋友全部都上車啊。除了要撒尿的外,都不許再下來了。”又指著江岸,“這是我們負責運營的老總,大家都聽他的指揮啊。”
譚華林站在江岸面前說:“江總,人給你帶來了。怎麼用,你來吩咐。”
“好!太好了!謝謝你小譚,謝謝你們!”江岸衝大夥兒一抱拳,然後在前面領路,“那請大家跟我來。”
“大家都跟上啊,注意腳下,注意安全!”譚華林說著,和伍漢康一起維持秩序。
這一下來了40多個人,戰鬥力翻了一倍多。雖然都是烏合之眾。可是伍漢康、駱嘉珊這些人一個小時前不也是烏合之眾?
這幫烏合之眾,今天要眾志成城地扳倒分揀這道難關。
在疫情如此嚴峻的情況下,無數的逆行者排除萬難奔赴抗疫前線。在大後方,同樣有一群逆行者,他們捨棄了家庭的溫暖與天倫之樂,在這一個暖冬的除夕來到冷冰冰的快遞公司的分揀場地,搬起一件又一件冷冰冰的快遞包裹。
天若有情天亦老,亦不過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