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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後悔

周旖錦不願糾纏此事,輕輕笑了笑,語氣有些迴避:「勞太后娘娘費心了,臣妾還算年輕,想必往後會有子嗣的。」

她這輕鬆話語落在太后耳裡,卻從中察覺出幾分佯裝堅強的模樣來,頗為心疼,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周旖錦。

「好孩子,哀家疼你。」

送走了周旖錦,太后看著那闔上的房門,愣了一會兒,伸手揉了揉發酸的額角,喚鄧嬤嬤:「哀家倦了,扶哀家回去歇著。」

她不過才不到四十的年紀,風韻猶存,可當了太后以來,似乎住在這壽康宮,青燈古佛相伴久了,身體裡那些生命力也隨之消釋,令她覺得甚是疲乏。

鄧嬤嬤見狀,連忙上前幫太后按了按她發痛的太陽穴,嘴裡唸叨著:「奴婢看貴妃娘娘心裡是有主意的,周丞相家大業大,哪怕不生育皇子,也是無妨。」

太后心裡一沉,似乎想起些什麼,厲聲反駁道:「那也要周丞相護得住她才行。」

她在皇宮裡蹉跎了半輩子,歷經兩代帝王,不僅是後宮爭鬥,前朝那些齷齪手段也看在眼裡。魏景這些日子在朝堂上做的那些手腳,對周家嚴苛得幾乎不像樣,若周丞相有難,周旖錦能否全身而退,都是難說。

鄧嬤嬤也有些出神,不禁回想起十幾年前的事來,輕輕嘆息。

那時太后雖出身顯赫,但膝下只有一個七公主,若非迫於時局,才不會鋌而走險收養當今聖上,以至於被太后的身份禁錮於深宮,同大將軍也再無可能。

說曹操曹操到,鄧嬤嬤聽見外面叩門聲,走過去詢問,返回時卻一臉驚慌。

鮮少見到鄧嬤嬤如此表情,太后心裡不解,問道:「何事?」

「驃騎大將軍……」鄧嬤嬤的聲音越來越小,像風箏斷在了半空中,卻令太后的手指驟然緊握起來。

「大將軍南下剿匪歸來,給太后娘娘獻夜明珠。」

漫長而難捱的寂靜迴盪在半空中,太后的眼底隱見翻湧的情緒,不知過了多久,才洩了氣般道:「請大將軍候一會兒,哀家即刻便去。」

鄧嬤嬤立刻會意,通傳了後,眼中有些惻隱,試探問道:「奴婢服侍太后娘娘更衣?」

銅鏡前,太后的目光落在角落裡積灰的盒子上,擱在膝上的手指微微顫抖,許久卻沒有動作。

見鄧嬤嬤要開啟那盒子,她出言制止,語氣中似乎能聽見隱埋的沉痛:「哀家人已經老了,戴不得那樣鮮豔的首飾。」

那裡頭裝的,已是數十年前魏震一樣樣送她的首飾,當初時興的樣子,如今也已成舊物,如同他們二人,錯過了便是一輩子。

魏震得知自己被召見時,臉上並不顯得驚訝,可走路時足跡卻不自覺歪了幾步。:

魏震自知他與太后之間那點不可言說的微妙,早就是幾十年前的往事。那是她還是如花似玉的年紀,受父母之命入宮,他只是勇毅侯府一閒散世子,毫無利用價值,那口頭上的婚約也成了一紙空談。

但不知為何,這些年來,他仍自作多情地空著自家的後院,假稱自己常年出征在外的不便。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放不下心裡那個人。

只可恨當初他年少輕狂,不懂珍惜,數十年過去,他幾乎放下希望,卻沒想到的是,先帝年富力強的歲數,去的那樣突然,他心中重燃烈火,可她為了岌岌可危的母家扶持四皇子即位的訊息卻猶如一道利刃,斬斷了一切可能。

民間女子二嫁本不是什麼新鮮事,往常先帝逝世,後宮中留下來許多風華正茂的女子也不乏為自己尋出路的。

但太妃和太后終究是兩回事,那一紙冊封的詔書像是無形中的束縛,將她以後所有的生命都綁在這無垠的深宮中

,如佛寺裡一尊供人敬仰的玉碑,光鮮又枯萎,早已沒有左右自己命運的可能。

魏震手中捧著碩大的夜明珠,那是他南下繳匪時險些搭上性命繳獲的寶物,其上曾染滿他自己的鮮血,或許也算是某種剖白。

壽康宮內寧靜的焚香並不能讓他安靜下來,明明是深秋,他卻忍不住手心冒汗。

抬頭隱約可見眼前人影幢幢,再繞過一個屏風,他就能見到心愛之人的面容。

可魏震方走了兩步,卻想起鄧嬤嬤的聲音,將他從混亂的思緒中抽回現實。

「勞煩大將軍將夜明珠放在此處即可,我們太后娘娘身體乏了,恕不見客。」

鄧嬤嬤平靜的聲音彷彿一桶冷水迎面撲來,驟然澆滅了他心中所有的火花。

魏震腳步一滯,愣了許久,還是將手中的夜明珠規規矩矩地放在了面前的桌臺上。

這麼多年了,她還是不願意見他。

魏震並不覺得失望,反倒有一種濃濃的無力感纏繞了全身,連戰場上身中數劍倒在血泊中時,他都沒有過這樣哀慼的心情。

隔著屏風,對面的人影好像也正看著他。

魏震的手指在夜明珠的邊緣戀戀不捨,但時間流逝,只能無力地一寸一寸挪開。

他再沒有理由久留,只得向那屏風後深深一望,他清楚太后也在看著他,那身影坐得端正,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