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的紀桑有些著急,扯了下柳綠的袖子,柳綠踉蹌地倒退了兩步,魏璇便目不斜視,與她擦身而過,不一會兒便走遠了。
「這、這——」柳綠急得有些口齒不清,慌亂捏著衣角。
紀桑十分無奈,卻不會哄人,只得打圓場道:「柳綠姑姑,你別生氣,歇一歇。」
「放開我!」柳綠一下子將衣袖從他手中抽出,那滿腔的怒火似乎有了發洩之處,怒氣衝衝地瞪了紀桑一眼,呵斥道:「你歇吧,哪涼快哪歇著去!」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走遠了,只留下紀桑一人,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
湯泉邊,蒸騰的水汽順著迴廊畫屏的罅隙傾斜而出,疊翠雕花門「咣噹」響了兩聲,魏璇的腳步停駐在屏風後。
他眺目望去,影影綽綽看見女子露出水面的曼妙輪廓。
周旖錦絲毫不知,仰頭望著層層輕揚的紗幔,抬手在髮尾抹上香膏。
水面上玫瑰花瓣盪開,揚起水滴順著她精緻翹起的鼻尖滑落,蓄在鎖骨處的淺窩裡。Z.br>
她抿著唇,思緒深深。
養心殿內魏璇那銀色的身影盤旋在腦海中,他低沉的聲音,甚至箭羽劃過耳畔帶起的風聲都清晰可聞。
「區區女子,你真當朕會在乎她?」那時他如是說。
周旖錦垂眸看向水面,分明是蒸騰在溫熱湯泉中,可渾身還是不由自主泛起深深的寒意。
帝王無情,她再清楚不過。
哪怕他曾對她示好,甚至屢次出手相助,可面對那萬人之上的皇位,犧牲她一個微不足道的前朝遺妃,似乎是那麼理所應當的一件事。
但如今塵埃落定,只需等候時機成熟,周家在朝堂上立住腳,她便頭也不回,離開這紛爭之地。
一股異樣的悲傷和酸澀莫名浮現在心頭,她薄唇微抿著,淡淡的嘆息聲迴盪在空曠的殿內。
可下一秒,男子清冽的聲音卻從身後響起,打破了她的沉思:「淑貴妃。」
聽出魏璇的聲音,周旖錦的心臟嚇得慢了半拍。
來不及多想,她立刻將整個人沉在水面下,只露出肩頸,迅速轉過頭去,只看見屏風後男子玄色的身影,一動不動佇立著。
「皇上……」縱使她竭力想冷靜下來,可顫抖的聲線還是暴露了她心底的怯意。
魏璇沉默了一會兒,平靜道:「朕明日便登基。」
「既這樣急,皇上不在養心殿,來鳳棲宮做什麼?」周旖錦的聲音已冷靜下來,似乎因他的闖入而有些氣惱,語氣是溫順,卻不乏敷衍。
回應她的,是魏璇良久的沉默。
隔著一道薄薄的屏風,她看不見魏璇眼底晦澀的情緒,他呼吸紊亂,胸口起伏著,墨色的冷眸忽然泛起水霧。
他想告訴周旖錦,這些日子,他歷經千辛萬苦,幾乎是夙興夜寐,數次九死一生,才終於謀得這皇位。
他想告訴她,無數個深夜,他將她那幾封珍貴的來信藏在枕邊,細嗅撫摸,那漫長的像是永無盡頭的思念幾乎要將他吞沒。
付出這麼多,千里迢迢來尋她,他心裡其實並不覺得辛苦,可聽著周旖錦那一句不冷不熱的回應,卻彷彿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令他滿腹言語無力說出口,令他日日夜夜豎起的防線驟然破潰。
沉默如潮水,絲絲縷縷蔓延。
他並不愚鈍,周旖錦不愛他,魏璇其實心裡清楚,只是心甘情願,沉淪在她施捨的假象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