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的人說皇上公務繁忙,抽不開身,」柳綠臉色有些窘迫,思索了片刻,又道:「不過我去找了紀桑,他說皇上今日與眾大臣議事時發了很大的火,養心殿裡的人個個都提心吊膽。」
聞言,周旖錦心中忽的騰昇起怪異的忐忑。
往常過了傍晚,魏璇處理完朝中事務都會前來鳳棲宮,今日如此實在反常……
周旖錦的腦海中驀然浮現御花園中見到林騫的畫面,難道就這麼巧,被魏璇瞧見了?
想到這,周旖錦愈發覺得不對勁,忙轉向柳綠道:「更衣,我親自去一趟養心殿。」
見周旖錦神色凝重,柳綠也沒有多問,夜晚宮道上空曠無人,不一會兒轎輦便在養心殿邊上停駐。
周旖錦在宮中身份特殊,外邊服侍的宮人不敢攔她,一直向內走到主殿處,李祥才神色倉惶地從內走出來。
「周小姐來的不巧,皇上此刻已睡下了。」李祥行了禮,按魏璇的吩咐推辭道。
「睡下了?」周旖錦有些費解,而心中那種隱隱的憂慮也隨之更深,她愣了一下,隨即問道:「皇上今日可是遇到了什麼不悅之事?」
周旖錦心裡清楚皇上私事不容許任何人過問,可魏璇那人本就不守規矩,甚至時常連摺子都要同她一起批,如今若魏璇真有什麼難言之隱,或許她亦可寬慰他一二。
李祥的神色凝固了片刻,可想到白日裡魏璇那副暴戾的模樣,到嘴邊的話也只能轉了個彎,答道:「奴才不知。」
周旖錦的眉心皺了起來,沉默了半晌,還是沒有為難他:「……那我便不打擾皇上歇息了。」
周旖錦轉回身,腳步即將跨出門檻時,忽然聽見背後傳來李祥低低的呼喚聲:「周小姐留步。」
李祥的臉色十分為難,待周旖錦走至面前,才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清的聲音說道:「周小姐可還記得,您白日在御花園見了那林、林……」
李祥猶豫了一下,靜默的空氣迴盪在二人身邊。
「皇上許是因此事心生芥蒂,才不願與您相見。」李祥神情凝重,心中只願他二人早日解開芥蒂,以免魏璇無處宣洩的怒火燒到他身上。
周旖錦愣了一下,心中不禁有了種「果然如此」的嘆息。
「我在此候著,皇上什麼時候醒了,便勞煩李公公通傳一聲。」周旖錦款款福了福身。
「奴才遵命。」李
祥滿臉堆笑,忙吩咐準備茶水招待。
周旖錦抿著唇,不慌不忙往遠處熄了燈燭的寢殿眺望,心中已瞭然這前因後果。
魏璇往常從不在這個時辰就寢,以他那彆扭的性格,若是誤會了什麼,定是要心裡憋著火鬱悶許久,也不肯同她說。
不過魏璇雖說在情愛一事上心眼小的很,為人卻並非不聽勸,她仔細同他解釋了,稍加哄勸,他心裡也能打消疑慮。
周旖錦這樣想著,便也沒太將其放在心上。
「周小姐,這邊請。」茶水已呈上來,李祥引著她往一旁的太師椅坐下。
周旖錦回身的片刻,廣袖從一邊的案上輕輕一拂,邊緣一個摺子放的不穩,隨著這輕微的動作「啪」的落在了地面。
周旖錦眉頭一皺,蹲下身將其拾起,燭臺上光影一晃,倏地將那摺子上的名錄照亮。
那摺子上一行行皆是些女子名字,家世才學、父兄官職整齊列於其上,只是這一瞥,卻彷彿見著了什麼避之不及的恐怖之物,令周旖錦的心驟然涼了幾分。
她應當相信他,周旖錦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默唸,又佯裝鎮定地將那摺子放回。
周旖錦的手指鬆開時,目光不由自主在案上逡巡,只一瞬間,卻發現魏璇那慣用的墨硯變了模樣,比她送的那枚更精美許多。
一種濃重的不安陡然溢滿了周旖錦的心,她收回目光,沉默著隨著李祥的腳步走到一邊,終是忍不住開口。
「皇上怎麼換了新的墨硯?」她語氣自然,像是不經意的詢問。
李祥自然不敢答皇上不滿她在宮外議親,暴怒時失手砸了墨硯,只能敷衍道:「許是收起來了。」
他話語裡隱約的遲疑,已令周旖錦起了懷疑,她靜默了片刻,唇角忽然帶了淺笑:「李公公,皇上從前可不是這樣與我說的。」
聞言,李祥的臉色一瞬間僵住了,硬著頭皮低聲道:「自然是以皇上所說為準。」
周旖錦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語氣十分輕柔:「可否拿出來給我看看?」
李祥頓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猶豫了許久,才緩緩轉過身,將收在書架角落裡的木匣捧在手中,上前遞了過來。
那木匣被開啟的一瞬,周旖錦呼吸陡然停滯,幾乎聽見自己心臟如琉璃般碎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