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新柔還未回答,正幫周旖錦整理腰間流蘇的柳綠便先一步開口:「小姐有所不知,永嘉那事前些天在京城裡流傳一時,真真是成了人們口中的笑柄了。」
「何事?」周旖錦提起了興趣,眉梢輕輕一挑。
「這門婚事是永嘉向太皇太后討來的,那駙馬原本看不上永嘉那不明白的公主身份,奈何利慾薰心,想著娶了永嘉便得了太皇太后這個大靠山,因此才心甘情願答應。」
「然而新婚不過半月,那駙馬便急急催著永嘉,為自己和族人向太皇太后討官職,卻沒想到被果斷回絕,太皇太后甚至坦言自己與永嘉早已斷絕關係,他以為自己受了欺騙,便將怒氣全撒在永嘉身上。」
房間內都是自己人,柳綠並不避諱,只是聲音略壓低了些:「當時許多人都見了,二人在街上鬧了矛盾,那駙馬對永嘉拳腳相加,毫不避諱,若不是周圍有人勸和,險些打壞了半條命。」
周旖錦聽完,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從前永嘉那驕傲張揚的模樣,不免有些唏噓:「這也是她自作孽,只要日後不再叨擾阿柔,她自己命運如何,我也不在乎。」
蘇新柔早知此事,有些不屑地搖了搖頭,嘆道:「大喜的日子,莫要提她了,姐姐,如今時候不早,禮官儀仗已候在正廳,咱們出去吧。」
周旖錦點頭應下,走出門時,聽見禮官誦讀。
「奉制冊後,行奉迎禮……」
禮制於她早已是熟稔於心,周旖錦被周圍眾人簇擁著,一路往正廳走去,腳步邁過門檻,卻聽見喧鬧的人潮一瞬間安靜了下來,片刻後,又如驚雷般炸響。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周旖錦心頭一顫,隨著身邊賓客齊齊下跪,隔著人海,影影綽綽看見不遠***子高大的身姿和他身邊傘蓋遮護的皇后冊寶,魏璇身穿吉服,向她而來。
周旖錦呼吸一滯,寬大袖子下的手指攥了攥,也要隨著下跪,可下一刻,手背卻忽然覆上一層暖意,絲絲縷縷浸透單薄面板。
「不必對
我行禮。」安靜的間隙,魏璇略顯低沉的聲音低低盪在空氣中,惹得周旖錦耳根發紅。
片刻後,魏璇目視前方,緩緩向眾人道:「平身吧。」
賓客陸續起身,周圍又恢復了喜氣洋洋的喧鬧。遠遠已看見正門外花轎的輪廓,禮樂聲融在和煦的春風中,百花齊放,空氣中滿是沁人心脾的香氣。
史書中從前帝后大婚的禮制中,皇帝會親自登門迎娶,然自齊國開國以來從未有此規矩,在她記憶中玥國亦是。
周旖錦抿了抿唇,身邊魏璇的手腕一轉,使得二人十指交握,全無忌憚地迎著眾人的目光,並肩而行。
「錦兒,這幾天我好想你,只想早些與你相見。」魏璇似乎明白周旖錦心中所想,解釋道。
魏璇扶著周旖錦上了花轎,車門闔上的前一刻,又微微俯身向她靠近,忽然拉進的距離使周旖錦不由得羞赧低下頭,視線中是他吉服寬大的衣襬,明黃色的光暈奪目刺眼。
「況且你我大婚只有一次,錦兒也喜歡我如此,不是嗎?」魏璇聲音輕的只有他二人能聽見。
周旖錦睫毛撲閃,輕輕「嗯」了一聲,魏璇便心滿意足地退後了半步,禮官已牽了馬來,他翻身而上,徐徐駕行在花轎邊。
天子親臨迎娶新後,禮金不要錢似的往外撒,周府到皇宮一路萬人空巷,朝拜讚頌之辭不絕於耳,空前盛大的場面和潑天的榮耀富貴,數十年後還被巷議街談。
周旖錦臉頰微紅,耳邊仍帶著魏璇溫熱氣息拂過的酥麻。
數年前她也曾心懷忐忑踏入宮門,甚至憧憬過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後位,那時前途仍是一片叵測的迷霧,可如今,她心中卻是清澈而堅定的。
所謂吉日良時、金玉良緣,不過如是。
花轎一路駛入皇城,皇后儀駕已候在宮階下,不遠處午門金碧輝煌的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寬闊而空敞的宮道彷彿為她一人而留。
禮樂聲自太和殿響起,響徹雲霄,文武百官皆身穿朝服,列於其下,周旖錦信步穿行其中,邁步踏入白玉階上,寬大奢華的裙襬曳地,將她獨身一人的身姿襯出威嚴肅穆之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以欽承寶命,紹纘鴻圖,仰承天命,周氏之女德才兼備,素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
冊封之詔餘音繚繞,有那麼一瞬間,周旖錦腦海中閃過許多過往的畫面,但不過片刻,又隨著宣召的結束而全然收攏。
她微微仰起頭,面前是魏璇頎長的身影,他彷彿面對易碎的稀世珍寶,眉眼間脈脈含情,而他身後,是太和殿金色的琉璃瓦頂和赤紅牆垣,昭昭日光自上而下傾灑,將整條路鋪的光明璀璨。
魏璇唇邊揚起笑意來,手中象徵權力的鳳印沉甸甸落於周旖錦掌心。
周旖錦鼻尖一酸,忍不住淚盈於睫。
她心中堅信,在這一刻,她已與舊日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