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將沈績的手拉過來枕在臉下,安心地閉上眼睛。
他便這樣陪了她一個多時辰,直到聽到雲荒呼吸均勻,沉沉睡去了,他才小心將手抽出來,輕手輕腳走出屋子。
夜色已經褪去,此刻紅霞漫天,眼看日頭就要升起。
院子裡的屍體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地上拖出一道道長長的血痕,屍體被隨意疊在車上,用茅草蓋著,處理的十分粗糙,還有血滴落下來,就像是隨手扔掉的垃圾。
一個殺手在任務失敗以後變得一文不值,不會有人追究他們的姓甚名誰,來自何方,屍骨埋於何地。這世界就是這樣殘酷,弱肉強食,從來也由不得人選擇。
沈績看著滿地的血跡,心中悵然。
屍體很快就被運了出去,地上的血跡也被沖洗掉了,溼漉漉的地面,像是下過一場雨,轉瞬即逝,連痕跡也不留,空氣裡血腥味明顯淡了不少,下人還特意搬來幾盆新鮮的蘭花擺在院子裡,把最後的痕跡也抹滅了。那麼鮮豔的顏色,怎麼看都是生機勃勃的樣子,若非他幾個時辰前親眼目睹,恐怕也不能相信這裡曾發生過一場廝殺。
待到午時楚潯才過來,顯然承夜那邊已經處理好了,他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衣服上一點血跡也沒有,又變回了那個翩翩如玉的公子。
見著沈績,他躬身行了一禮,詢問道:“先生昨夜一夜未眠,怎麼不多睡一會。”
沈績反問:“你那另一位客人,可還安好。”
“有勞先生費心,有驚無險。現下他已經離開嶧城了。”
“不知那人與他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恨,竟出動了這麼多殺手,你那位客人,想來身份也不一般。”
楚潯動了動嘴角,最後也只是說:“雲姑娘還好嗎?”
“受了點驚嚇,已經睡下了。”沈績說完突然擰眉正色道:“沈某想請楚公子幫個忙。”
楚潯見他神色凝重,趕緊說:“先生請講。”
“沈績活了大半生,歷經無數生死,早已無甚所求,唯一的牽掛就只有雲荒了。我請求楚公子,護她周全。”說到後面,竟屈膝拱手,儼然有下跪之態。
楚潯哪裡經得住這樣大禮,忙扶住他道:“先生說的什麼話,如今人在我府上,我自然會護她周全。”
沈績加重了語氣,“我說的,是日後。”
“楚潯不明白先生的意思。”他顯然並不想和沈績扯上什麼聯絡,今次之後,還了那位的人情,日後,他絕不會再和殷夏有染。
沈績的眼中滿是哀涼,他微眯著眼,眼角已經有了些細微的褶皺,“如你所見,沈績如今孑然一身,雲荒我唯一的親人,無論時局如何,我都不希望她被牽連其中。只要你那位‘朋友’不知道她的存在,只要能讓她不跟著我,就能護她周全。”
楚潯也知他愛徒心切,只是,他沒有緣由收留一個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的女子,何況他和沈績,也算不得有什麼交情。楚潯坐下來,為難道:“只怕楚潯沒有這樣的能力。”
沈績語氣堅決:“我並非請求公子。”
楚潯抬眸,有些驚訝:“先生何以認為,我定會應下此事?”
沈績坐下來:“我與公子雖說相交不深,但也看得出公子是位正人君子,重情重義,想來不會見死不救,這是其一;其二,烏衣客在江湖也算有些勢力,護住一個女子,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其三,”他凝眸,略微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說,“不瞞公子,雲荒是巫族人,巫族與靈族命運相仿,想來,你也不能袖手旁觀。”
這最後一句,聽得楚潯眉梢一緊,他驚訝的不只是雲荒是巫族人,還有,沈績竟然知道他是靈族人!他按著扶手站起身來,難以置信地問:“先生怎知……”又說,“巫族不是早已滅亡了嗎?”
沈績答:“我初見公子,便覺公子武功詭異,形如鬼魅,輕功上乘也不至於如此,而你手下門人雖不及你,亦是同樣身法詭異,想來,天下間,能有這樣詭異功夫的只有靈族了。”
楚潯問:“你想要怎麼做?如今我靈族亦是苟存,自身安危尚不能顧及,這孩子跟著我怕也不見得就安全。”
沈績道:“她不用留在嶧城,你只需幫我把她送到涯州君夷山的虞老先生處便可。”
楚潯眉頭更緊了,“昔年太子太傅虞信虞老先生?”
“是。”
楚潯突然頓悟,“我總算知道他們為何要讓我在此攔你了,因為這裡是去涯州的必經之路,他們早已算到你一定會去涯州。”舉天之下,若說沈績還有能讓沈績完全信任的人,恐怕也只有虞信了。
沈績點頭:“我會親自修書一封讓你帶去,虞信看到便會明白了。”他頓了頓,“雖然你不肯說出他們是誰,不過也沒有關係了,我想我已經猜到了。”
“我可以答應您,但是雲姑娘的脾氣您比我更清楚,就算我應下了,她也未必肯走。”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能說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