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子時已到,崇元再三叮囑杜若保持靈臺清淨莫被邪物侵擾,便將那引魂燈交予她。
這引魂燈裡的燈火併非凡火,天界有神火,人界有凡火,陰界有鬼火,這引魂燈的燈火便是鬼火,不過這鬼火卻並非平時遊蕩於亂葬崗的磷火,而是閻王巡視人間的鬼燈籠裡的燈火,憑藉著這燈火便可自由穿梭於陰陽兩界。不過在黑夜點上這燈火,在鬼怪邪魅看來猶如滄海孤舟,肯定會一擁而上,孤魂野鬼倒是不足為懼,就怕那鬼王之流也來搗亂。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杜若別過崇元,便朝當日遇到巨蛇的地方走去。此時的羅浮山隱匿於黑夜之中,天上有幾顆忽明忽暗的星子,月亮也半隱於黑雲之間,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除此以外,四周靜寂得有些詭異,連秋蟲的鳴叫都不見了。杜若提著一個紙糊的燈籠,雖腳步匆匆,卻也從容。
進入棧道邊的樹林,黑暗完全籠罩,四周已分辨不出輪廓,杜若手中的紙燈籠猶如茫茫大海中的一葉孤舟,隨時都會被吞沒。走到遇到巨蛇的那棵樹下,杜若吹滅紙燈籠,並按崇元說的方法點燃引魂燈。四周一下便被引魂燈散發的光芒照亮,不過這光卻是藍綠色,襯的這樹林愈發詭異。杜若原以為點燃引魂燈便能進入另一個世界,但眼前顯然仍舊在那個樹林,與白日並無任何分別。不過仔細觀察,卻也發現了一點端倪,這個世界不似白天那般真實,有一種虛幻的感覺,並且沒有風,聽不見風吹樹葉的嘩嘩聲。
不一會兒,幾團灰濛濛的霧氣朝這邊緩緩飄來,待它們飄近後,杜若仔細一看,這霧氣中是些陌生的面孔,除了有些呆滯,和普通人一般無二。杜若猜想這便是崇元說的魂魄了,只是她卻沒有看見阿婆。這些遊魂並無意識,所以沒有攻擊性。杜若也不理會任由它們跟在身後,朝她往日打坐的地方走去,那裡有好幾團霧氣。
阿婆的一魂二魄就在那岩石附近遊蕩,杜若一眼便認出了它們。除了神情麻木,其他的和活生生的阿婆可謂一模一樣。杜若連叫了幾聲阿婆,那些生魂終於有了反應,朝引魂燈這邊緩緩飄來。但如果普通人現在見到這幅場景一定會嚇得半死,在杜若的身後已聚集了幾十團霧氣。這些人皆面色青白,目光呆滯,即便不會傷人,單單是這份壓力都會將心理素質差的人嚇得崩潰。
杜若見阿婆已跟在身後,便護著引魂燈朝採藥村走去。整個過程異常的順利,並未出現崇元說的邪祟作怪。快到採藥村的時候,杜若見一白衣男子站在村口,以為是崇元便加快了腳步。但是走近卻發現是張陌生的面孔。
這男子一身素衣,和杜若倒是相得益彰,卻不如她那般清冷,眉眼之間盡是溫柔,眉長入鬢,細長溫和的雙眼,眸子如水晶般清澈,秀挺的鼻樑,白皙的面板,衣和發都飄飄然,不扎不束,在夜中微微飄拂。他雖俊美,卻毫無女氣,身材挺秀高頎,站在那裡,說不出的飄逸出塵,彷彿天人一般。
“碧兒,你還是來了。”這男子見杜若走近,眼底滿是笑意,似乎已等了她很久一般。
杜若停下腳步,有些失神,她雖不認識這男子,但見到他心裡卻莫名的有些疼痛,這種感覺自她到這羅浮山以來從未有過。
那男子見她不說話,便朝她走來,到了眼前,杜若都還未緩過神來。她怔怔的看著他,心裡的疼痛感愈發強烈。那男子抓住她的左手,手心傳來的冰涼驚醒了杜若,她甩開他的手後退了幾步,神色慌張,語氣也變得有些焦急:“你究竟是何人?”
那男子見杜若如此失態,也不惱,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他走上前再抓住她的左手,緩緩說道:“這麼多年了,你還似從前那般好看。只是卻變得清冷了。”
杜若這次沒有甩開他的手,只是望著他的眼睛不知何時卻噙滿了淚水,心底裡的委屈如洪水般鋪天蓋地。她忽然生出一個想法,若能扔掉右手中的引魂燈,什麼都不去管,只管撲進他的懷中,那些委屈也許就能宣洩掉了。
似乎是洞悉了她的想法,那男子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引魂燈,柔聲說道:“把它給我吧,我們再不管這些紅塵俗事,回雲夢澤隱居可好?”
雖然內心還有一絲抗拒,但杜若卻無法拒絕他,這似乎是她心底裡最渴望做的事情,她實在沒有辦法推開他。
“喵”,這時一聲貓叫從遠處傳來,這聲音雖像來自虛空,隔著遙遠,卻使男子大驚失色。此時引魂燈裡的燈光由藍綠轉為溫柔的黃光,猶如被潑了熱油般,男子忽然驚叫一聲,連連往後退。
杜若被這聲驚叫激的清醒了,握緊手中的引魂燈,暗自慶幸。眼前的男子已不是先前那副樣子,俊美的面孔漸漸扭曲,白皙的面板破裂,露出了青黑色的鱗片,仔細分辨,和當日那條巨蛇卻是一般無二。
巨蛇眼裡閃出一絲不甘心,但礙於杜若手中的引魂燈,只能搖搖晃晃的遊弋進了羅浮山。
杜若緩緩的舒了口氣,其實她倒不覺得有多害怕,只是之前的那個男子卻讓她好奇,他究竟是誰,和她消失的過去有怎樣的聯絡?不過,當下還是儘早讓阿婆的魂魄歸位更為重要,她握緊手中已變回藍綠色光的引魂燈,快速的朝家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