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間，已隱隱能聽到潮水的聲音。

想來已離那入海口不遠。

錢塘江貫穿整個餘杭，一路走來，江邊亦擠滿了人，河中漂浮著河燈，河上不時有裝飾精美的船經過，船上高掛彩燈百盞，映襯的水面霞光迴旋，空中成了飛霞的河，河水成了映霞的天，真是水天一色，光射彩掩。浮燈隨波逐流，如閃光星帶，卻又不似天界的星河一般冷清。

天界生活乏味，除卻蟠桃大會，便再無別的盛大的節會。便是那蟠桃大會，雖說天后會邀請各方仙家，各界有頭有臉的人物，有時高興了甚至還會命那夢伯將睡夢中的人皇喚來，但那天后素來規矩多，神仙又喜清淨，哪有這般熱鬧。況且，上古大神廣成子的徒弟歷年都是備受矚目的物件，有些喝醉的老神仙還會起鬨讓我同他的弟子切磋切磋。彼時我怕丟了那老頭的臉，免不得要在蟠桃大會前廢寢忘食的練上一陣。

還是煙火人間好。

皇帝遊街的隊伍有條不紊的前進，隨從人員雖多，但卻井然有序。不出半個時辰，長長的隊伍已到了錢塘江的入海口。

寬闊的錢塘江橫臥在眼前。江面波濤起伏，越往東聲勢越大。在夜幕下，江面籠罩著一層濛濛的薄霧。鎮海的古塔和觀潮臺屹立在江邊。

龍輦已停，隨行的衛兵分列四周，水洩不通般圍住觀潮臺。王公大臣站在祭臺兩側家眷們則列於其後，靜靜等待龍輦中的人作指示。

長車門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悠悠然的下了車，眾星捧月般的走上觀潮臺。我站得遠，燈火闌珊看得不甚清楚，只覺得那蓄著鬍子的中年男子舉手投足自帶一股氣勢，不愧為九五至尊。

鐘聲敲響，溼冷的海風竟吹的我有幾分冷意。負責鬼神之事的祠官早已準備好祭臺，此刻正躬身在一旁候著。

龍袍加身的男子終於發話，聲音渾厚自有一股威嚴，“朕即位二十年來，幸得上天眷顧，海內宴如，萬民歸心。今日適逢中秋，又是難得的良辰吉月，特設祭臺，以祭告聖神。祈望太陰之神佑來年風調雨順，朕之子民安居樂業。”

莊嚴的氛圍下，無論王公大臣還是平民百姓都紛紛跪拜於地，不約而同道：“陛下聖明，神靈明鑑！”

我們三人混在家眷中間，亦跟著同時屈膝。

驚濤拍岸，香霧繚繞，皇帝上完香後，皇族成員也一個接一個的上了祭壇。

皇帝身側乃是皇后，雍容華貴自是不必說。倒是她身側的宮女，一襲紅色宮衣，不飾裝扮卻給人一種明豔動人的感覺，似乎只消站在那方便是一道豔麗的風景。

我心咯噔一跳，莫非那宮女便是…

禮畢，群臣叩首，齊聲道賀。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聽聞祭拜完太陰之神，皇帝還要在南城行宮設宴款待群臣，我與李蘇木自然要隨封禹去“蹭吃蹭喝”一番的。

更何況，皇后身側的宮女我方才瞧得不清楚，一會兒在宴上還要找個機會接近接近。

入了行宮，百官入座，這回家眷與官員倒不必分開坐了，封禹受寵風頭正盛，除卻左右二相，便數他離皇帝最近。

宴群臣的地方喚作清暉臺，乃是建在湖中的亭臺水榭。湖上鋪滿荷葉，仲秋時節，荷花早已開罷，荷葉亦微微泛黃。

湖中的露天平臺設主宴，皇家上座，下面坐著的都是些品階較高的官員。

開宴時間已到，皇帝換了一身衣袍，帶著皇后及眾多兒女準時入席。

那著紅色宮衣的女子依舊站在皇后身側，這回坐的近了，我自然看清了她的臉。

如黑緞一般的秀髮隨夜風微微飛舞，一雙嫵媚的鳳眼顧盼之間風情萬種，身材曼妙纖細卻恰到好處，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有極度的吸引力，便是我在天界見過不少貌美傾城的仙子，亦覺得眼前這女子美的攝人心魄。

許是察覺到我這方的目光，那女子也看向我，目光輕觸間，她朝我微微一笑。

我微怔，只覺得心中一陣迷糊，昏昏沉沉。

“咳咳。”靈澤君的咳嗽聲適時入耳。

我心中大駭，這才猛然驚醒，方才我莫不是中了攝魂術？

“九尾妖狐天生擅魅惑之術，你如今沒有法力，還是謹慎一些為好。”靈澤君不動聲色的抬起酒杯，動作極其自然，仿若沒有同我說過這句話。

我亦覺得後怕，方才若是被她操控神識，指不定會幹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皇帝執杯起身，百官亦跟著起身，“難得佳節吉日，眾卿莫要拘謹，今日便免去那些俗禮，朕先乾了這一杯。”

眾大臣齊道：“陛下英明，臣等之福。”

這般異口同聲定是平日裡練出來的。

宮人斟了第二杯酒，那皇帝竟出了席，徑直朝我們這方走來。

“早就聽聞姜愛卿族中表親來了餘杭城，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俗。”那皇帝走近，細細的打量了我兩眼，似乎又有些失望：“只是這嘴角的痣卻生錯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