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楊磐的話，申逸風粲然一笑：“這酒在凡間排得上號，卻比不上修仙界的一小杯果子酒，說是好酒，也不過是因為這是你第一次喝酒而已……”

楊磐默而不語，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道：“足夠了。”

足夠兩個老友在月下小酌了。

也足夠自己醉上一場了。

申逸風看著他，露出些許訝異之色，但還是笑道：“……真難為你也有醉一場的念頭。”

楊磐已經喝下了第二杯，聽到這話，給自己倒第三杯的動作又頓了一下，抬起頭就看到申逸風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申逸風望著他舉起杯：“你也確實清醒太久了。”

楊磐什麼也沒說，眯著眼睛給自己灌下去：“……我現在覺得，醉一場挺好的。”

申逸風也點點頭，想起了什麼道：“我也覺得……當初老禿驢拘著我，這也不讓幹，那也不讓幹，就連酒，都不許多喝幾口——”

他咧嘴一笑：“他擔心我酒後失態，再因為什麼魔族本性傷幾條人命而已……”

楊磐笑了道：“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是啊……”申逸風也點點頭，“你說，我也真是奇怪，當初他哄我說，只要我手下能留下一萬條人命，便能真正成人，我明明知道他是騙我的，卻還是會照做……”

他嘆了一口氣：“而且，在他離開我，不在約束著我的時候，我反而又在想，萬一他沒有在騙我，如果我真的能留下一萬條人命，會不會真的變成人？”

楊磐只覺得自己眼裡的少年好像多了幾分別的意味：“……他興許，沒有騙你。”

申逸風一愣，他的眼裡透出幾分迷茫：“沒有騙我？”

楊磐轉著酒杯，看著瓊露液在月光下泛出幾分銀光：“留下一萬條人命，興許不會真的讓你變成人，但也會讓你學著慢慢像個人一樣學會思考，學會束縛住自己……”

他想了想道：“我聽說過一個實驗，有人封閉住了自己的五感在鬧市門口，然後掛上一個牌子，寫著任何人都可以對她做任何事，旁邊還擺上了各種工具——她事先簽訂了協議，任何人對她的所有行為都不會受到任何懲罰，也不會有什麼道德上的負擔……”

“你猜怎麼著？”楊磐眯起眼睛，慢慢道：“人們在起初還有些遲疑，但在確認自己確實不會受到懲罰之後，便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為所欲為，刀子，斧子都向著這個可憐的人身上招呼，反倒是旁邊的鮮花什麼的都沒有什麼人動——人們對這個沒有辦法動作的可憐人釋放出了自己最大的惡意，這個實驗後來被迫終止了——因為有人直接將刀子對準了那人的咽喉。”

他笑著，申逸風確實一陣膽寒，申逸風聽到楊磐的聲音：“所以你看，即使是根正苗紅的人類，在失去了約束的時候也一樣會做出惡魔的行徑……人之所以為人，便是因為他有著人性，人性約束著人才做出人的行當，而魔之所以為魔，便是因為，他缺少能約束自己的意識。”

申逸風笑了：“所以你是在告訴我，老禿驢便是我的人性？”

楊磐道：“無所謂他是誰，是什麼，只要能束著你，你便已經有了人性。”

申逸風喝下一口酒，一時有些惆悵：“那我大概明白了，老禿驢被昆無拿走了，我還能清醒著，便大概是因為——我不希望蘇怡對我刀劍相向吧。”

楊磐點了點頭：“蘇怡估摸著不介意自己的朋友裡有一個魔，但大抵是不希望自己的朋友是個不分青紅皂白殺人的魔頭吧。”

“說起來……”申逸風給自己又倒下一杯，然後舉起被子向著月光道：“感謝魅魔，在我想要殺人的時候阻止了我，讓我避免成為小怡她厭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