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一直那樣古怪地看著他。A擔心,如果他不進去,對方就會走出來。這深更半夜的,18層一個人都沒有,假如對方走出來,電梯門一關上,就剩下他和他了……
他正呆愣著,那個人說話了,聲音冷冷的:“進來吧。”
A就傻傻地走了進去。
電梯的門無聲地關上。
A顫顫地按了1層——那個人站在A背後,應該看不到A按的是幾層,但是他一動不動,好像A去哪他就去哪。
電梯緩緩向下降去,A梗著脖子,向蜥蜴一樣看著前面——其實,他的注意力都系在背後。
這電梯似乎比平時慢多了,幾乎過了一個世紀,還沒到。A感覺那個人在後面慢慢把手伸過來,其中有一個手指斷了半截……
A實在受不了這種煎熬,猛地轉過頭來。那個人正在慘白的燈光下看他,那是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
“別看我。”
A猛地哆嗦了一下。他馬上意識到,這尖尖的聲音並不是對方說的,因為他的嘴根本沒有動。電梯裡總共就兩個人,那是誰在說話?A忽然意識到,這聲音有一股膠皮的味兒……
恰恰在這時,A的手機響了。他直直地盯著眼前這個瘦小的人,慢慢拿出手機。
是阮亞運打來的,這個喪氣鬼氣喘吁吁地說:“頭兒,有訊息了!那個業主一直在國外,半年前他出車禍,死了……”
A的腦袋一下就大了。
謝天謝地,這時候門開了!A一個箭步跳出去,猛地回過頭,那個瘦小的人並沒有跟出來,他在電梯裡怪怪地看著A,直到電梯門緩緩關上,擋住了他那雙充血的眼珠……
電梯緩緩升上去了,1,2,3……終於停在了18層。
他去了18層。
讓我們來揭開謎底?您肯定等急了。
真相其實很簡單:
那個業主的確死了,但是他有個雙胞胎弟弟,是個前衛藝術家,搞裝置藝術,還有行為藝術。哥哥死後,弟弟就接管了這個1816房間。他經常在晚上進入1816室工作,做一些平常人不理解的東西——五條腿的木凳子,長滿刀尖的刺蝟一樣的沙發,還有用白線纏得嚴嚴實實的腳踏車等等,都是他的作品,還在國外經常獲獎。
弟弟不喜歡光,就壘了一堵牆,把那個窗子擋住了。但是,他喜歡開闊,是那種沒有危險的開闊,於是又在房子裡安了一個巨大的鏡子。
那門鎖是他特製的。
現在很多孩子的洋娃娃一碰都會說話,有的還會唱歌,只不過弟弟為那個膠皮娃娃設計的聲音是:及早朝上看,橫空一條線。
那巨大的線團,牽出的長長的白線,吸引觀眾一直刨根挖底,最後卻得到一聲呵斥:你快死了。——此類把戲早就有前衛藝術家搞過,不新鮮。無非是給人一個意外。
1816室(3
那半截白淨的手指是假的。某些電影的拍攝現場,這種東西有的是。
至於那扇自動門,在賓館,在超市,你肯定見過。
那個反映出幾個人影像的螢幕更簡單,地鐵裡的電子監控,商場裡的電腦畫像……實際上我們也見多了。弟弟把其中一個人變成了骷髏,無非是多了一道類似x射線的工序。
這個弟弟有一點和別人不一樣,他只在上上下下的電梯裡構思他的藝術……
人生很漫長,避不開偶然和巧合,而我們經常把偶然看成某種神秘的必然,經常把巧合看成某種神秘的應和。因此,我們就會陷入沼澤一般的猜疑裡不能自拔。
後來,A接受了45天的心理治療。
那個弟弟沒有接受任何治療。我們通常把藝術家的心理疾病稱為個性。
我們都置身在一個巨大的攝製棚裡,沒有人知道導演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