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鏈結構讓RNA病毒變異更快,也更容易斷裂,並且在宿主體內進行自我複製。
以遺傳結果來說,它絕無法將上一代的遺傳資訊原原本本的傳遞到後世;但倘若將遺傳的過程視作結果,我們便會發現,RNA病毒絕無可能從世界上消失,它會在一切有條件遺傳的時候進行遺傳,並從不擔心「自己」在未來會變成什麼模樣。
它知道,只要未來還有可能存在,那麼未來之中,一定還會存在「一部分的自己」。
丙肝、乙腦、登革熱、埃博拉、AIDS、***……以及絕大多數的流感病毒,都是RNA病毒。
在所有人類佔據的歷史中,RNA病毒與人類形影不離,而在未來所有人類將會創造的歷史中,RNA病毒依舊會作為人類對抗疾病時最大的敵人。
但周遊從沒有想過有這一天,人類不再對抗RNA病毒,而是成為了RNA病毒的一部分。
眼前這條數十萬丈的人頭螺旋,螺旋上掛滿的每一顆人頭,都是這條RNA單鏈上的一組遺傳物質。
趙龍城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條RNA單鏈的的?他已經突破第五步,達到第六步了嗎?
這,便是他對抗迴圈者,對抗那不可名狀之世界末日的手段?
「加入我們,與我們合一……」
「謝治已死……巨大月亮世界的存續需要一個新的迴圈者……」
「讓我們合一……」
成千上萬人的私語如同秋風拂過的竹林葉,窸窸窣窣地盪漾在周遊的腦中,在「水球」的表面震盪起波紋。
周遊的心中突然瘋狂地湧現出願望,他希望自己能夠擁抱那條螺旋之樹,希望自己的情感與思考都能隨著擁抱而與那螺旋之樹融合。
情緒如同奔湧的浪潮,甚至海嘯,不斷地推高,直到崩天徹地。
周遊開始不受控制地往那棵螺旋之樹走去。
他的步伐平穩而緩慢,但每走一步,下一步落下時便會出現在千丈之外。
從他破繭而出之地,到那十萬丈螺旋樹的樹根之前,周遊只走了十步。
低垂著人頭的枝杈紛紛為「水人」讓路,直到名為遺忘之海的情緒化身帶著周遊的身軀來到趙龍城的黑風衣之前。
周遊不受控制地張開雙臂,給予了趙龍城的身軀一個沉重的擁抱,好像要把自己的整個身軀埋進那黑色的風衣之中。
「你終於想清楚,要與這命運的螺旋合而為一了嗎?」
趙龍城的聲音出現在周遊的腦海之中,那聲音低沉、沙啞,彷彿無時無刻不遊走在瘋狂與毀滅的邊緣,但又無時無刻不保持著極高的警惕。
在趙龍城聲音出現的那一刻,周遊方才明白,即使眼前的十萬丈螺旋之樹看起來如此癲狂,將巨大月亮世界全體倖存者的頭顱全部掛到了這顆類似RNA的單鏈之上,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趙龍城,卻絕非人們口中的「瘋天帝」,他一點也沒有瘋,他只是堅定地行走著他認為正確的道路之上,即使要維持這條道路的代價遠遠超出他的預期,而他也遠遠無法知道,即便自己這樣做了,最終又能對整個世界造成多大的影響。
趙龍城的信念順著這一場擁抱傳遞到周遊的心中,周遊方才理解了趙龍城的初心與決斷,他想做的,並非親手毀滅整個巨大月亮世界,而是透過這神似RNA的螺旋單鏈,將整個世界上所有能夠稱之為人的生物,與他們的情緒力量一起融為一體。
在竊取迴圈者權柄的十二年中,他日日夜夜都窺視著那世界末日的一角,那即便上萬次迴圈都無法解除和躲避的災難,趙龍城無法從竊取的迴圈權柄中窺見一二,但卻能夠被動地感受到作為迴圈者的謝治每次面對那災難時的
絕望。「世界終將步入毀滅,而迴圈者正是為此而生的。」
在迴圈者權柄之中,趙龍城深刻地感受到了那一夫當關的責任。
而他也第一次明白,為什麼謝治最終在迴圈的責任重壓下崩潰,寧願放棄這權柄,也要從巨大月亮世界逃離。
那些來自謝治的「迴圈重置感受」中,清晰地傳來了謝治的絕望,他認為世界末日是不可戰勝的,即使迴圈者能夠重置時間,不斷地將時間倒退回末日開始之前,也無法在末日到來之時,以一己之力改變巨大月亮世界的未來走向。
但趙龍城認為那只是謝治陷入了一種名為個人英雄主義的思維定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