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我們可要幫公子爺盯著點兒,不能讓這女人近了公子爺的身……」
若是鬧出事兒來,公子爺得罪了太子爺,他們也要跟著倒黴!
那
頭一身紅衣的英兒迴轉自己那院子,守門婆子見得人回來了,忙迎了她進來,
「英兒小姐,您回來了!」
英兒點了點頭,進到了內室,由著桂枝將自己身上的披風取了下來,又換了室內穿的軟底繡鞋,她坐到了窗邊的銅鏡前,仔細打量那銅鏡裡的人,以前的英兒有幾分姿色,只終歸養得粗糙了些,面板氣色都不比那些自小精心養護的大家閨秀好,如今在這穆府裡養了一月有餘,面板白皙了些,也嫩滑了些,但總歸年紀大了,比不得那穆小姐五官如畫,面板嬌嫩,
「難道是因著這個原因,他……他才……」
他才對那穆小姐和顏悅色,對著我則愛搭不理?
英兒手扶著自己的臉,喃喃道,
「也不知她同他說了甚麼?」
一旁的桂枝不知自家這位新主子那九轉千回的心思,不過卻是瞧見了舊主子同那位百戶大人說話,只當英兒是想打聽訊息,想了想便道,
「小姐,奴婢有個乾孃在前頭院子裡伺候,不如讓她幫著打聽打聽?」
太子殿下借住在了穆府,手下的護衛多,可這伺候人的活計,卻還是由穆府下人們來做的。
英兒聽了眸光一閃,
「好,你去吧,做的好……我有賞!」
桂枝應聲去了,待到晚上用晚飯時,那邊便將訊息打聽出來了,原來是這陣子太子爺正在憂心籌糧之事,那位穆家小姐便請太子爺發出告示,這開封城中乃至整個河南府的商戶,只要向朝廷捐糧,無論多少都可按著比例免除來年的賦稅。
桂枝道,
「太子殿下聽了穆小姐的法子,很是高興,聽說……對穆小姐十分賞識呢!」
英兒一介平民女子,卻是不懂這些,聞言奇道,
「這是甚麼好法子?」
桂枝雖說是丫頭,可好歹是大家裡的丫頭,她在穆三小姐的院子裡只是一個灑掃的小丫,可她總歸在穆家這樣的大宅里耳濡目染,倒是知曉不少內幕,當下為英兒解惑道,
「小姐,這裡頭的門道可是多著呢……」
大慶自立國之始,士農工商,商人排在末位,這不管朝堂還是民間對商人都很是有些瞧不上,都覺著商人不事生產,左手買,右手賣,從中賺取差價,分明就是做的無本買賣,剝削老實人的銀子。
因而這大慶的商人賦稅是極重的,往往十成要收四五成的稅,商人們對這沉重的稅賦那是十分的不滿,總要想盡法子或偷或逃想免去賦稅,這其中法子很多,只說一個,便是投入哪一位勳貴豪門的門下,將自己的財產掛在別人家的名下,這樣便可免去不少銀子,但這其中也是有風險的,一來同樣的上繳銀子,還各季裡孝敬一樣不能少,且若是跟著靠山倒了,罰沒財產之類的,那自己也要跟著倒黴。
最最要緊的,勳貴也不是來者不拒誰都能巴結上的,這條路子不好走,因而商人們多半,會選最便捷穩當的,那就是買通官府中人將自己的收入定的極低,以此減免銀子的損失。
商人初時是因著這個吃了不少甜頭,可到後頭他們便發現,一旦這每月對各級官吏的孝敬成了慣例,成了整個官府的常態之後,商人們的生存境況便難了起來,每月裡這銀子是定死了一文不能少的,如水一般嘩嘩的往外流,大商戶倒也罷了,本錢雄厚,不在乎那些個銀子,但中小商戶卻吃不消了,四成的賦稅雖說少了,可孝敬的銀子到月底一扒拉算盤仍是佔了三成,且還是偷偷摸摸不敢拿到明面上講,遇上朝廷沒銀子,發狠下令一定要收,地方上的官府自不會把自己兜裡的銀子掏出來給國庫,那就還會割一回韭菜,受傷的還是這些商戶們!
如此這般,又陪笑臉,又花銀子,也不過
能賺回一成來,但凡遇上災年,若是生意不好,衙門裡的孝敬還一點都不能少,算來算去好生不划算!
只這些官府里老爺們的胃口,都是商人們自己一手養出來的,他們有苦也只能自己嚥了,半點兒不敢吱聲。
尤其今年這般的災年,朝廷會體恤百姓,減免農稅,可商稅半點兒不會少,而且按著往年的情形看,農戶們繳不上來稅,官府沒有收入,便要加重商人的稅賦,如此便是如穆家這樣的大戶,也要暗暗叫苦,若是不然,你當穆連城為何要把自己膝下最出挑的一個女兒送給太子爺做侍女?
不就是為了靠上太子爺,以後不被地方官府拿捏麼?
又實則上頭朝廷如何不知這當中層層的關節,這樣做分明就是將原本當收回國庫的銀子,全數中飽私囊,進了下頭人的口袋,若是放在開國初年,太祖、太宗魄力大,但凡發覺有此類事兒,那定是錦衣衛拿著駕帖上門,把人皮剝了裝草,可到如今中央的權力早已不比從前,對這樣的行為是心頭暗恨,卻也無可奈何!
所以穆小姐這法子好,不比前頭那般含含糊糊說不清楚,讓精明的商人們有個準信,又免了來年的賦稅,那地方的官府孝敬便可少給了,而朝廷便可用本來就收不上來的銀子,換取災民的救濟糧,吃虧的就是那些瘋狂啃咬國家的碩鼠,可碩鼠們的銀子來路不正,便是眼睜睜看著銀子飛了,也沒人敢跳出來說話!
當然以桂枝這小丫頭的見識,她自然看不到官場之中的利害關係,不過商人們的得益處,她卻是瞧見了的!
英兒聽了眉頭皺了起來,
「你們家這位穆小姐倒真是個聰明人……」
心中暗暗道,
「前頭太子爺說只是收她在書房伺候筆墨,現下看來她若是入了太子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