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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誘遷

郭威有著太多以他的身份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那天曹元忠送走了桑維翰以後,充滿苦惱地和康隆等說:“這次我們虧得大了。”雖然這一次張邁並沒有責罰,曹元忠也並未損失錢財或者職位,但政治資源的增減很多時候就是看自己在最高首腦心中是加分了還是減分了。“我們這次做的事情,顯然很不符元帥的意,唉……”

曹元忠能夠成為這個政治團體的領袖主要是身份使然,論到心性與能力其實是不大合格的,他的城府太也不夠深——不過也正因為這個讓他顯得更為忠直一些,從而在氣質上與嶺西眾熱血男兒接近——這也是張邁選擇他而不是曹元深的原因。

但慕容歸盈卻說:“不,這是一件好事。”

“好事?”

“好事!”慕容歸盈說:“四公子做錯了事,但元帥也沒有責罰,這說明四公子在元帥心中還是有分量的,這次我們是逆勢而行了,所以稍見挫折,但下次如果我們順勢而行,那麼就能將剛剛失去的這一局扳回來。”

曹元忠忙問:“慕容叔叔是不是有什麼好主意?”

見到曹元忠向自己請教,慕容歸盈心中湧起了一種很微妙的欣慰感,歸義軍併入安西軍一事導致了他與曹氏家族產生了一條巨大的裂縫,曹元深至今不肯與他有私下的來往,但曹元忠的這一問卻讓慕容歸盈感覺彷彿回到了當年曹慕兩家還在緊密合作的時期。

“現在有三件大事。第一件,是外部的——我們回絕了石敬瑭,接下來中原就有可能要發生大變。”慕容歸盈說:“當前中原的形勢是李從珂佔上風,石敬瑭處下風——他隨時都有被削藩的可能。元帥如今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他雖然說如果契丹介入我們天策軍將舉義氣援救中原,但實際上他現在並不希望中原發生大變——那對我們天策軍沒好處。所以現階段最好的仍然是讓李從珂和石敬瑭之間的這種薄弱的均衡能夠繼續下去。可是,我們天策軍既然已經拒絕了石敬瑭,又怎麼樣才能幫他維持這種均衡呢?”

這確實是一個難題,別說曹元忠,連康隆這樣的老狐狸都想不出辦法來。

“還有第二件事,是內部的。”慕容歸盈道:“河西安西,都是地廣人稀,只有沙州地少人多,民樂農商而厭征戰,元帥一直想將一部分的沙州人口遷徙出來,卻一直沒有一個很好的辦法,要強制嘛,怕引起內部的動盪,要用軟的嘛,他在沙民之中的影響力又還不夠。”

張邁雖然在進入沙州之後連續做了好幾場影響甚大的個人秀,比如單挑回紇王子、祭祀張義潮等等,調動起了不少沙州激進派的雄心,不過曹議金治沙二十年所留下的根基,卻還遠不是這麼幾件大事所能替代,沙州的親張派至今仍然屬於少數,未及一半。歸義軍政權的畏戰、內斂、陰柔並不是曹議金一個人帶來的,曹氏能夠在沙州維繫這麼長時間的統治正是源於大部分沙民對這個政權屬性的預設——他們對曹議金自弱養胡、法令鬆弛、因循守舊等種種內外問題也都很不滿,但這種不滿還遠遠未到他們想要推翻這個政權的地步——因為大部分的沙民本身就是畏戰的、內斂的、陰柔的、因循的,曹議金的施政不過是因應了這種民性。

所以張邁雖然吸引了沙州的部分激進派,又利用形勢吞併了歸義軍,但他希望將沙民變得勇猛、開放、陽剛,那便如硬是要將一個躲在陰暗處數十年的“畏光症患者”強行拉到陽光之下,哪怕張邁的本心是好的,也會引起沙民的群體牴觸,甚至加深他們對天策政權的反感,正是由於這個緣故,上次他鼓勵沙民遷徙才會失敗——因為這一部分的沙民不信任他。

“而第三件事,就是我們的事情了。”慕容歸盈道:“如今天策之中樞已經移到涼州,但我們在涼州以及毗鄰的甘、蘭、鄯諸州,實力卻甚薄弱,別說不能與嶺西派相比,就算是張毅或者百帳部,力量也比我們都強!”

張家以及與張家聯姻的幾個家族的子弟在過去半年進入到河西政務系統的各個樞紐上,這奠定了張毅作為河西派文臣之首的地位,而其大批子弟遷徙到涼州附近的神烏縣,更是讓張氏家族在涼州地區如魚得水;當初曾號稱“河西五都尉”的姜山、曹昆、薛雲飛等人率領經過整編的瓜肅漢兵東進,佔據了涼蘭五大軍事要衝,成為了涼州地區的拱衛力量,因此五將雖然都未列將軍之位,缺少高層代表人物,但在軍方卻也佔據了一個穩固的地位。

與之相比,曹元忠在涼州卻是要兵沒兵,要人沒人,只是個架子底下空蕩蕩的“國舅爺”而已。

“慕容兄,”康隆道:“你說出這三件事情來,都是大難事啊。前兩個也不用我們操心,至於第三件,卻實在想不通能怎麼辦。現在嶺西派還有張毅他們,擺明了就要壓制我們,他們又已經各據要津,我們若想要虎口奪食,那真是談何容易!”

慕容歸盈嘿地一笑,說:“如果你只是想解決第三件事,那自然是解決不了,但你別忘了,第二件事情,我們卻是可以辦到的。”

康隆一時還沒想明白,慕容歸盈道:“張龍驤雖然有種種不好處,比如有時候不近人情,有時候飛揚跋扈,可是他也有一點大好處,那就是處事基本還算公正,而且很多時候能夠壓制個人的喜惡,我想,這應該是他能夠成就如此大業的最大原因。現在他既然有了難事,若我們能幫他解決,那麼以他的為人,是不會吝於滿足我們的渴盼。如果我們的建策剛好能夠順他的心,幫他解決他解決不了的難題,那麼他將會將我們引為自己人。”

說到這裡,他悠悠一嘆:“而且,這也是我們顯示對他忠心的機會,我們的忠心,他也是需要的。”

眾人看他一副滿有把握的樣子,卻都還是沒聽明白他所要建策的核心,曹元忠道:“你是說,要以第二件事,來換取第三件事情麼?但那樣怎麼做?”

“不是以第二件事情換取第三件事情。”慕容歸盈道:“是三件事情一併解決!這三件事情,其實就是一件事情。”

康隆、康興等人面面相覷,實在想不通慕容歸盈有什麼辦法能夠一次性解決天策軍的外部與內部以及沙州派的三大難題。

慕容歸盈當即將自己的想法稍為剖說,曹元忠聽得大喜,道:“好!這個主張,元帥必然贊同!”

————————————————他尋了個時間,又來見張邁,這次卻不走私門,而是正正經經地以下屬的身份求見,張邁正與李臏商議北庭的事情,聽說曹元忠來,便請他入內相見,禮見畢,李臏藉故要走,曹元忠道:“司馬不需要走,我這次來是有一件大事要與元帥商量,李司馬在時,或許能給一點主意。”他不與張邁私談,更是顯得坦蕩磊落。

李臏看看張邁,見他點頭,便不走了,張邁問道:“元忠這次來,是為了什麼事情?”

曹元忠道:“之前我推薦了桑維翰來見元帥,原也是一片報國熱心,只是如今我們既然拒絕了桑維翰,雖然我們沒有走漏訊息,但仍然難保小唐朝廷看出端倪來。而且石敬瑭既然下了這樣的重本來求援,只怕他本身就處於危急之中了,如今若是李石相爭,對我們來說只怕沒有好處。”

“不錯,”張邁道:“契丹如果南犯,我們自然舉義旗援助洛陽,可是現在中原就起大亂,卻不是我願意看見的。近期北庭似有大變之端倪,我們必須儘量維持東方的均勢。我有心緩解中原的形勢,然而這畢竟是小唐朝廷的內政,我要干預,一時間卻也無從下手。”他停了停,問道:“元忠,你既來到,可是有了什麼主張?”

“我確實想到了一個主意。”曹元忠道:“我們雖然不能過問小唐朝廷的內政,但如果在外圍對中原施加壓力,使李國主心有忌憚,只怕短期之內,他就不敢幹削藩這樣的大事了。”

張邁一時不介面,李臏道:“這個確實是個一條思路,只是我們如今與洛陽方面乃是同盟,同盟之間又沒法張牙舞爪地做威脅,如果處理不當,只怕反而要葬送這來之不易的邦交。”他話說的客氣,其實卻是暗有所指:“這個道理人人都懂,但也要想出一個具體的辦法才行。”

曹元忠道:“其實我們也不用故作威脅,只要做出某種姿態,讓洛陽方面心生警惕就行了。”

“說!”張邁道。

曹元忠道:“如今涼蘭既是我天策之中樞,也是我東部之前線,瓜北大營尚有三萬沙州兵,我建議便將這三萬人連同軍眷一起東徙,遷到涼蘭地區屯田,在各要害地點設建屯田區,如此一來有四大好處:其一,涼蘭地廣人稀,沙民東遷可以充實這片虛曠的土地,又可減輕沙州田少民多的壓力;其二,三萬大軍留在瓜北毫無作用,一旦東移,就地駐紮屯田,隴東防禦便增強,元帥卻可以調出部分精兵,向南可以加強對鄯州、河州的控制,甚至深入吐蕃高地,向西可以進軍北庭,助楊都督以攻防;其三,我軍忽然有大軍東移,李從珂必然警戒,會以為我們如此行動是否是為了進軍中原做準備,但軍民遷徙,乃是我天策軍之內政,他心中再不放心,也只能放在心裡,沒法拿來質問我們,這樣對李從珂來說是不逼之逼,不脅之脅,只要我們大營一動,他就算不想加強西面的防禦也不行了,他的精力既用在了西邊,對石敬瑭那邊只怕就得暫以安撫為策了,石敬瑭的形勢得到和緩,或許也就不會狗急跳牆——如此一來,豈不是三全其美?”

張邁剛剛聽到“將瓜北大營東移”,心頭已是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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