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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芸舅母

舅母遣了原兒去讀書,與我說起中秋過後的燈會,忽想起一件舊事,說好玩的緊,要講與我聽。

“洲兒,你過來看這件衣服,”芸舅母拉著我手朝衣櫥走去,臉上顯現出小女孩特有的嬌憨神情。芸舅母翻了許久,找出一件疊得平整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捧出來。

我仔細看了看衣服,不過是件普通男子的長袍,布料也是舊的,款式也不新,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再看時,只覺這件衣服領子略微高點,袖子也長點。

這時芸舅母把衣服伸開,往自己身上比劃著,說道:“洲兒,這可是舅母這輩子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我彷彿明白了舅母的意思,捂嘴驚道:“莫非舅母也曾女扮男裝?”我實在想不到芸舅母平日裡溫柔賢淑,克己守禮,卻也做過這麼有趣的事。

芸舅母難得這麼開心,臉上止不住地溢位笑容,說道:“你舅舅那時帶我去的燈會才叫好玩呢,你也知道你外祖母素來不許女子隨便出門,你舅父便為我特意裁了這麼一件男裝來,我那日便稱病在房中,梳好頭髮化作小廝出門去了。”

我聽舅母描繪得繪聲繪色,心下也很是羨慕,便要纏著她講是如何與舅舅相識的。她被我纏的沒法子,便給我講來。

她悅道:“我記得,那也是現在這樣的天氣,桂花開的香氣襲人,我就在園中繡花,繡的是朵並蒂蓮,他那時就靜靜地站在我身後許久,因此將回過頭來的我嚇了一跳。”

我聽著也著實好玩,便開玩笑道:“歷來傾國傾城之姿,尚要見其面容方令人沉醉,而舅母僅憑背影,便讓舅舅怔住了,已然不知道時間流逝,禮儀規矩了!”

舅母又羞又急,道:“你舅舅也是個痴人,他明知我與他有婚約,我亦心中有他,只是礙於禮法,便想著婚前與他避嫌,他竟差人送了幾封長信來,問我緣由,並認錯賠禮,自省其是否有不當自處,免招我厭惡。”

我心下便更覺舅舅像個可愛的孩子一般,是個有趣的長輩,不像常人那般古板沉穩。只聽舅母又道:“我家裡姐姐妹妹們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此後總笑話我有個畏妻的夫君!”

舅母雖用了“笑話”二字,可我看她神色,絲毫沒有被人笑話的難堪與怨憤,她回憶起往事,臉上總有些紅暈,舅母與舅舅一向都是為人稱道的恩愛夫妻,誰人不羨呢?

看著窗外的漫天星子,我也不禁想著我未來夫婿的樣子,我不要王侯將相,也不羨功名利祿,縱使是鄉野村夫販夫走卒,只願求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便好。

舅母這幾年日子雖然越過越清貧,但是大家都瞧得出,這些親戚中,只有她,還像在家做女兒時活的那般瀟灑愜意。

我那時就想,我命中的良人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大抵也是如此吧!

願意和你一起逛燈會,願意和你一起剪窗燭話桑麻,願意在下雨天一起閒敲棋子落燈花,願意一生一代一雙人,願意陪你騎馬喝酒,願意陪你一起浪跡天涯亦或是歸隱田園。

我合起雙掌,對著那一汪如水般的月色許下願望。

再看向舅母時,她手中卻多了一金釧,她嫁與舅舅時唯有為數不多的幾件陪嫁,可她此時卻要為我戴上,我說什麼也不肯要。

她卻佯裝生氣,一定要我拿著,說道:“洲兒的及笄禮我未能去成,這就當舅母的一點心意罷了。”

我這才肯收,舅母便道:“洲兒,我待你便像待親生女兒一般,而後,你若受了什麼委屈,舅母一樣為你撐著。”

我鼻子一酸,喊了一句:“舅母!”

她握著我的手往燈下靠靠,讓燭火照著,那金釧在光的映襯下更顯精緻,舅母道:“洲兒,你瞧,真好看!既你要在我這兒多玩幾日,明日你便陪我去廟裡上香去!”

我笑道:“自是從命!”

晨間,阿翠正替我梳妝,問道:“小姐,昨日裡竟然從未見到大舅奶奶呢。”我昨日與芸舅母聊得歡,竟快忘了此次前來是為大舅母一事。

心下正納悶,這大舅母怎地一夜未歸,卻聽到傳來一陣吵鬧聲,便回過頭對阿翠道:“應是回來了,你細聽聽看,這正是他們又在鬧呢!”

阿翠回道:“小姐,正是那邊傳來的!”那大舅舅與大舅母向來不合,大舅舅在外面尋了一女子,常年在外住著,每次回來兩人都要鬧上一番,好幾次都波及我家,我都覺得那兩人每日無休止的爭吵是家常便飯了。

可洗漱完畢,來至院子時,只見院子中站了一年輕女子,我甚是驚訝,看那樣子舉止俱不像丫鬟,仔細看來,其貌若王嬙,顏如楚女,似玉生香,朱唇皓齒,真真是個少見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