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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玉獅子滾繡球

作為南績郡最邊遠的城池,南紹城既不是水陸交通要地,也不是貿易往來樞紐,規模和內地那些雄城比起來簡直就是螞蟻和大象的差別,便是和同處南地的下秀城相比也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說起來也是有好幾丈高的城牆,好幾丈寬的護城河,但怎麼看怎麼單薄,城磚縫裡還錯落有致的長著各式雜草,站在遠山一眼望過去,反倒更像一座巨大的荒土丘。

“這座城委實是破爛了些,但是裡頭的人活的自在啊,真自在!”在酒樓二樓臨街坐著的麻衣少年收回望向窗外的眼神,趁灰貓不注意,從它面前的碟子裡搶了塊小魚乾,飛快的塞進自己的嘴裡,一邊拿筷子輕快的敲打著碟邊,含糊著評價道,“這魚乾不錯,新鮮!不過師叔,你作為一隻貓,真的能吃辣嗎?”

在桌面上盤踞而坐的灰貓嫌聲音聒噪,伸出爪子按住正在叮咚作響的筷子。

流著眼淚糊著鼻涕的少年拿頭在桌面上敲得咚咚作響,隨手放了筷子,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伸手就往灰貓頭上抹去。

灰貓滿臉鄙夷,不能吃辣不會喝酒的瓜娃子,又來作死咧,你按得下來老子跟你姓。

灰貓不動如山,只是那一頭濃密細軟的毛髮間,陡然有一根豎直而起有若鋼針,隱約可見其上有淡紫色劍芒縈繞躍動不已,要仔細分辨還能在那毛尖尖上尋到隱有劍氣吞吐不歇。

少年收回手掌,一臉古怪地讚歎道,“師叔這手劍氣玩得漂亮,軟塌塌立馬變成直挺挺,大妙啊,大妙。”

灰貓聽著便不像什麼好話,只是懶得計較,伸出細軟的舌頭歪到一邊舔了舔,蹭掉舌尖上那根剛剔出來不久的軟刺,便又吐長了整根的泡在面前的酒杯裡,深深的攪上一攪。

來自劍閣的入世少年江離,哼哼唧唧的將手掌在麻布衣上狠狠擦了又擦,一邊打量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流,一邊揉著腦門哀嘆不已,“說好了董如在這兒,可來南紹已經有些時日了,卻連個人影都沒碰到。這茫茫人海的,要到哪兒去找。”

想起離開劍閣前,自己特地去翻尋了閣裡釋出的下山任務。董如這份足足值上十個積分的案卷,竟然就被隨意擱放在書架最不起眼的地方。裡面的記載不過寥寥數筆,寫的無比潦草簡單,歪七扭八,與閣裡記載務求規整詳盡的習慣截然不同。撰寫那人要麼不想好好記,要麼就是不想人好好看的心態可見一斑。

劍閣弟子不成大劍仙不得下山,可真正有了元嬰後期的境界,誰還願意去紅塵中廝混浪費時間。境界不夠的弟子們想要下山歷練就得靠自己平日積攢的積分,積分用完,就得乖乖回去。

數千年來皆是如此,直到十數年前,一個少女為了心上人翹家出走,不回來了。

灰貓舔了舔舌頭,十多年未見,那個初到劍閣時還只是個包裹在襁褓中的小傢伙,竟然已經嫁人生子。在劍閣的十多年,她離開劍閣的十多年,相對於此等大妖動輒千年起算的壽元,這兩個十多年的時間,不過是漫長時光中一個短暫片段。

但在這漫長的歲月裡,那個叫做董如的丫頭,是它所見過的修道資質最好的人族,沒有之一。

所以,它若有所思的瞟了眼前的小子一眼,兩相比較了一番,覺得他的下場一定不夠好看。若是沒有記錯,十多年前董如出劍閣時的境界就在四品,可為了磨礪劍心刻意壓制的四品,還能叫四品嘛。

比較起來,面前這小子的四品境界簡直是紙紮的燈籠,一捅就破。同是四品,和千年不遇的天才少女董如比起來,壓根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好吧。

結局如何灰貓並不關心,誰對誰錯它也不關心,這種同門相殘的故事,只要真的不是往殘字上面走,它只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小子抓了姑娘,天才少女重歸劍閣潛心修道,人間一大妙事。

姑娘打了小子,混帳少年貪心不足得其所哉,人間一大快事。

總之,都是不錯的結局。

不過話說回來了,就小子你那衰樣,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去抓董如?

灰貓憤憤不平,於是埋頭喝酒,接著喝酒。

南紹人喜麻辣,好飲烈酒,尤其偏好產自北齊的冷葉酒,此酒入口凜冽後韻綿長,說起來也是一等一的好酒,只是名聲不顯於齊地之外,沒想到卻在最南方的南紹城有著一眾知音,此間老闆更是將自家酒樓的牌匾索性都換作了“冷葉”。

江離最近每天都坐在靠窗的包廂,望著樓下那些每天勞作過後,切上幾條風魚,再來壺冷葉,三杯兩盞過後呦三喝四的人生,當真自在。

對比自己這輩子,啊,這半輩子……啊呸,得是小小小半輩子,吃飯睡覺都恨不得抱著劍的日子,江離嗷嗷的叫了兩聲,剛抬起來的腦袋又重重磕在桌面上,咚咚兩下。

冷葉酒雖好,風魚乾雖香,不能吃辣不能喝酒的江離無福消受,就是被他稱作師叔的灰貓接連吃上十餘天,也開始有點膩歪。

養刁了胃口的貓師叔終究還是不願遷就,在嘗試了幾家別的菜系之後,終於還是每天定時出現在冷葉酒家的二樓包廂,喝著同樣的酒,就著同樣的小魚乾,一邊心裡罵罵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