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李興霖神神秘秘卻又洋洋得意。
為了驗證這些圖紙的真假又不被人察覺,他可當真是煞費苦心。先是花了好幾天的時間,親自按著圖紙臨摹拆分成了好多部件圖,再著人小心分到各地工署作坊訂製,幾處核心樞紐更是自己親自帶人去工坊開模澆鑄,再請了四里八鄉的工匠藝人仔細打磨,滿打滿算最後總算拼湊了十架,這次也算是第一次用於實戰,果然效果好到出奇。
終究此事關係太大,李興霖自然知曉其中輕重,此時除了將詳圖仔細收管外,更是早已把之前分解出來的區域性構圖盡數焚燬。本想著把這十架試驗品也一併銷燬,卻抱著物盡其用不用白不用的念想,在南紹大牢佈置了一個陷阱。
至於如何得到絕密圖紙,任你推杯換盞推心置腹,李興霖只是呵呵一笑,這回再是絕不肯透露片言隻語。
好在眾人雖是好奇,卻也不會強人所難,更不會打聽他圖紙藏於何處。
屋外春夜乍暖還寒,零星鵑鳥夜啼,屋裡早已酒過三巡又三巡,俞昊新喜歡獨飲自醉,可李興霖卻是獨樂不如眾樂的,莫說江離招架不住被灌了不知多少下肚,便是董如也沒有逃得,被又哄又騙著喝了半杯這才罷手。酒到酣時,有人執著於顛三倒四著在同一件事上碎碎念,有人將無數件瑣事串起來喋喋不休,有人喜歡天馬行空說著不著邊際的故事,但妙就妙在,無論大家說的多麼驢唇不對馬嘴,卻絲毫不妨礙坐在同一張桌上惺惺相惜訴說衷腸。
天色不早,經過剛才一番折騰,今夜應該就此太平收場不會再橫生枝節,看著此刻桌上菜盡酒空,三人言盡辭窮,董如便要張羅著回去哄李凝靜睡覺。俞昊新瞅著了牢房那張竹榻狹小寒酸,一人倦臥已是勉強,怎麼也容不下兩人同塌而眠,再看下去更是越看越嫌棄,怎麼說自己俞少莊主也是響噹噹的人物,不至於淪落到大牢裡面湊和,便嚷著要和曹如一同回去,只是一想到去往城西又是一趟好走,頓時愁眉苦眼。
四人推門而出。
厚密的烏雲朵朵早已不知去向,沒了遮擋的一輪明月高懸在頭頂之上,銀白色的光華灑遍大地,將整個世界淋浴於皎皎月色中。空氣清幽微涼,此時已經嗅不到半點腥味。
眾人被涼風一激,酒意頓時消減了幾分。
從牢房走到大牢正門需要從正中直穿過整個空曠的院落,雖然不至於貼著院牆走上一遭,但沿途慘烈的景象還是讓眾人暗自咋舌,饒是對於行軍打仗沒有什麼獨到的見解,此刻也終於對李興霖口中的大殺器有了幾分直觀的認識。
幾人自然沒有什麼酸腐的慈悲情懷。江俞二人劍修出身,講究的就是路見不平一劍斬之。李興霖更不必說,私造弩車,更是佈下如此殺局的始作俑者。即便是董如身為女兒家,見著了箭雨之下的滿地血跡成溪成河,也只是微微皺眉,卻沒有絲毫驚訝,更沒有擺出惺惺作態的憐憫神色來。
劫獄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我既然還想活,那就只好請你們去死上一死了。
“老李,我怎麼覺得不像是那個太守派來的。”江離一步三搖埋頭走路,狠不得將腦袋貼在地面上。他走在最外邊,離圍牆稍許近了些,便得格外小心腳下,偶爾跳過幾根散佈得有些離譜的弩箭。更是想著那些隱於黑暗中的佈置並沒有撤走,生怕自己不小心踩上了什麼鈴鐺小鼓,以致於平白的遭上無妄之災。一邊想著前日裡那位囂張到揚言劫獄的太守,怎麼也不該如此不濟事。
李興霖嗯了一聲,停下來仔細端詳了下,這才點了點頭,肯定道,“確實不太可能是汪太守的手筆。”
共事多年,李興霖對這位上司的心性也算頗有了解,處事圓滑倒算不上奸佞,雖善使手段卻也不是狠辣之人。若他當真來劫獄,一定會調動八方資源安排周詳,不至於如今晚這般倉促冒失。何況看這些黑衣人的穿著兵器,不是刺客就是死士。汪直為官做事,雖不能說堂堂正正,終究走的也是正統讀書人的路子,豢養死士這等陰私伎倆,確實不像是他能夠做出來的。
江離自然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只是憑著自己的直覺如此覺得,更是沒有什麼證據拿出來討論印證,只是啐了一口,笑道,“這李呈央人緣倒好,有那麼多人捨身救他。”
見色起意,滅人滿門。就憑著李徵將軍侄兒這張皮,就有那麼多人挖空心思,連命都不要的去救他?
李興霖搖了搖頭,不以為然的哂道,“救他還是殺他,可當真是天知道呢。”
這話說的頗有餘味。江離此刻酒意已經散得七七八八,聞言轉身滿臉狐疑看了李興霖一眼,像是要從這個腹黑的書生臉上找出點什麼來。
李興霖被江離看得有些莫名心虛,趁著涼風襲來,連忙捂住口鼻,裝模作樣的好生咳了幾聲。倒是董如一臉不以為然的邊走邊道,“聽聞這李呈央交遊廣泛,三教九流中朋友仇家都不在少數,此刻陷在南紹,抱著落井下石念頭的只怕也不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