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昊新守著一盞昏黃油燈,在自己的獨間牢房裡專心看書,渾然不知外面風雷大作,穢物紛飛。當然就算他推開門,也是隔絕在小世界之外,定然望不出什麼名堂。
輕掩的房門被拉開一條細縫,俞昊新抬頭看時,見到一隻全身粉嫩略有些焦黑的生物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似豬非豬,似狗非狗,只是那一步三搖龍行虎步的姿態卻有著說不出的熟悉。及至那個生物抬起頭髮出“喵”的一聲,俞昊新這才驚覺過來,臉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手中的書卷更是嘩啦一聲掉落在地,他吃驚的道,“貓師叔,是您嘛?”
灰貓沒好氣的想著,不是我還有誰。只是它也自知此刻自己的形象一定邋遢怪異到了極點。剛從瘋狂的興奮之中清醒過來的貓師叔提不起半點的興趣去與李興霖計較或者解釋點什麼,於是徑自繞過李興霖的腳邊,跳到被子上窩成一團,然後不無惡趣味的想道,“後面還有更勁爆的呢,我這樣的又算個啥。”
李興霖調轉過頭,藉著昏黃油燈看著貓師叔,狐疑的想著著南紹還有誰能傷得了貓師叔,莫非是為了之前汪郡守的一句配種,便自己去了滿身漂亮毛髮以明心志,倒是和讀書人自汙以圖來日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啊。
妙哉善哉。
如此想著,貓師叔的形象一時高大了起來。李興霖正想著是不是藉機拍上那句馬屁,好歹也是如兒的師叔,便是發力猛一些也無傷大雅。正在準備措詞,突見得牢門被用力的推開,料峭春風肆意灌入,一個赤著上身的男子從黑夜中推門而入。寬厚的肩膀,健碩的胸膛,充滿著光澤的肌膚,讓人覺得是那麼的不可思議。那些志怪野史專講精怪魅靈的故事,頓時浮現在李興霖的腦海,只是想著自己也算頗具才氣,怎麼也該有嬌豔的姑娘、乖巧的丫環,無論是鋪床疊被還是紅袖添香,總不至出現個精壯的男子來與自己月下對飲吧。
待得看到男子胯下那幾綹隨風飄蕩的破布條,李興霖更是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經過一陣劇烈而短促的咳嗽之後,這才緩過氣來,大聲怒道,“江離!你又是搞什麼鬼。”
“哎喲,老李你不厚道啊,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非份之想。”黑夜中的雄性精魅大為詫異,不由得大聲嚷嚷了起來了,“你這看了有一會兒了都沒認出我,結果看了眼我的小弟弟,就能認出來了?!!”
“我說每次洗澡的時候,總感覺有雙貪婪的眼睛在黑暗之中偷窺我。”江離抹了把嘴角的飛沫,一腳抬上長凳,卻覺得胯下涼風習習,好不清涼,於是悻悻然的又重新放下,憤憤然的道,“原來是有人饞我的身子啊。老李,你也太不厚道了,我把你當兄弟,你竟然想做夫妻!你這個禽獸,回頭我非告訴如姐不成。”
李興霖看著對面少年振振有詞,明明自己這一身行頭傷風敗俗得很,不以為恥也就罷了,還洋洋得意的往自己頭上潑汙水,看著那頗有無賴之風的嘴臉,李興霖不禁氣的直哆嗦,抬手便把手中剛撿起來的書卷砸了過去,怒道,“還需要看啥,你自己看看這大花色碎布條,除了你天天穿花褲衩,還能有誰。”
橫流四溢的汙言戛然而止,江離極為敏捷的一扭腰,躲過當頭飛來的書卷,連忙按住那幾根飄然而起的破布條,訕訕的道,“誤會誤會,我還以為我的天賦異稟不小心被你發現了呢。”
李興霖臉色發青,唯恐自己一個不小心當真把這個無恥傢伙留在大牢關他個十天半月。卻見江離急匆匆的尋得了個水瓢,舀滿了水就往門外走去,不由好奇道,“你這是做甚?”
“漱口!洗臉!”江離頭也不回的跑到門外牆角下,嘴裡面咕嚕咕嚕的含著水,含糊不清道,“吐了自己一臉。”
“搞件衣服給我啊。一起回你家去,我有好訊息要宣佈。”簡單打理了一番自己的江離,將餘下的水盡數潑在身上,涼風混著冷水,直激得自己連打了幾個寒顫,倒也別有一番神清氣爽,他一邊哆嗦著,一邊扭頭,望著那個站在門口像是看怪物一般的李興霖,嚷道,“還要弄點好吃好喝的宵夜,我都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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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綠芝開門的時候,便被剛從馬車上下來的李興霖和江離二人嚇了一跳。
自家老爺只穿了中衣,凍的瑟瑟發抖,卻將自己外袍裹在了江離身上,只是江離身形要比李興霖明顯矮上一截,寬大的衣袍覆在身上,空蕩蕩的顯得十分滑稽,看上去倒是有那麼一點沐猴而冠的味道。就算江離兩隻手拉著掖著,無論從鬆開領口裡望見的胸膛,還是下襬若隱若現的光腿,怎麼看都是裡面空蕩蕩不著片縷的模樣。
綠芝吐了吐舌頭,不敢多問,下意識的向紅袖樓方向探了探腦袋,卻早被李興霖在腦門上彈了個腦瓜,笑罵道,“小丫頭亂想什麼呢?你家老爺是那樣的人麼!快去稟報夫人,再去後廚點幾個菜。過會兒把俞公子邀上,一起喝點兒。”
綠芝俏皮的眨眨眼,一溜煙的往內堂去了。
等到江離討了點熱水梳洗完畢,見到大家早已經花廳擺開了坐下。料想自己去洗澡的時候,李興霖已然把見著自己時的情形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這會兒董如和俞昊新遠遠見著自己走來就眉眼帶笑,連著幾個侍立一旁的小丫頭咬嘴唇咬腮幫,憋笑憋得好生辛苦。
好在江離是個臉皮厚的,毫不在意的找了位坐下,正朝著曹如身後的幾個丫環擠眉弄眼的回瞪回去,卻聽得餘昊新好奇的問道,“貓師叔這回怎麼沒有一起過來?”
這不說還好,江離細想了一下貓師叔那悽慘樣子,險些笑岔了氣,連忙順了胸口道:“貓師叔現在全身就那幾根毛還在,乾乾淨淨比剛出生的小乳豬還要嫩上幾分,這回當真就算他媽媽來也認不出來了。所以,他這幾日就打算天天在大牢那兒睡了,誰都不見。”
“那得把桃子給人家送過去,省得他老人家寂寞呢。”俞昊新哈哈大笑,呲溜一口小酒,反正不是自家師叔,沒啥大逆不道的。
倒是江離把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不成不成,別嚇到了桃子。回頭留下了陰影,以後可就恩愛不起來了。你不知道,貓師叔一旦沒有了毛,那和有毛時候完全是兩隻貓好吧。那模樣醜的,肚腩都要拖到地上了。”
眾人皆哈哈大笑,即便李興霖覺得背後說人短,實在不是君子所為,只是聽得實在有趣,倒也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