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的正對面是南紹城裡最出名的胭脂鋪明蘭齋,百年老店的招牌,多少家的夫人小姐,都是用慣了此處的胭脂水粉。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就算貴的用不起,逢年過節的挑上一兩樣價錢中等的,在小姐妹面前也是倍有面兒。
所以坐在這臨街酒肆的二樓向下望去,看各家姑娘身姿嫋嫋的往來不息,對於初到此處的客人確是風景獨好。
看多了其實也就那麼回事。
望著江離興致不夠高漲,連店小二也覺得樓下那些鶯鶯燕燕比起綠芝姐來,實在是乏善可陳。
古遠池對這些毫無興趣,坐下後也只是隨意的往樓外張望了幾眼。也就馬邗耐著性子多看了幾眼,便回頭仔細研究起桌上的風魚乾,反倒讚不絕口。
就在此時,忽聽得不遠處長街上傳來一陣小小喧鬧,更有一些起鬨笑鬧聲夾在其中,聽起來雜亂得很。
店小二踮著腳張望了兩眼,這才回過頭來道,“這是首富賈家的公子賈和正,最近也不知道怎麼看上了一個賣藝女子,非想著要把她納回去做妾。”
“前些日子才來過,大概被那女子拒絕了,沒想到今日又來了。”店小二踮著腳一邊張望,一邊又接著道,“那姑娘長得倒是標緻,只是放著富貴日子不過,寧願在外面拋頭露面風餐露宿的,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終我一生,不過求一個自由。”古遠池聞言倒是頗有感觸,想著大道難求,那麼多人孜孜以求,到頭也不過是為了自由二字,倒是與這女子不願做那籠中鳥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拿起竹筷,在碗碟邊上用力敲了兩聲,極是欣賞的道,“千金不換,該當如此。”
顯然馬邗對這些自由與否的話題並不關心,倒是看著街邊那個富家公子蹲在道旁,很是耐心的勸說著什麼,不由得奇道,“你說這賣藝的也沒有什麼背景,找個人晚上偷偷的把人劫了,這神不知鬼不覺的不是挺好,在這兒費什麼口舌。”
江離聽聞之下心中好笑,心道這馬邗只說自己年輕時混跡幫派,當時聽來以為是謙虛之詞,如今看來倒是有個九成真實,而且多半還是那些佔山為王無法無天的綠林幫派。
倒是那小二哥聽了連連擺手道,“客官說笑了,如何可以這般,這李城主治下太平,城裡頭可是萬萬不允許仗勢行欺壓良善之事發生的。”
像這般放下身段一吐衷腸,哪怕在當街之上的苦苦相勸怎麼看都有死纏爛打的嫌疑,在街坊鄰居看來也算是豪門大院裡的風流韻事,畢竟財子才女嘛,未免沒有樂見其成的想法,即便最後不成也是一段值得茶餘飯後拿出來咀嚼的故事。
可若是動手擄人,那可就是另一個結局的故事了。總不能把風流故事變作下流手段,唐律不準,南紹城的百姓們也不同意。
所以即便身材臃腫蹲下來很是費力,那個胖子還是很有耐心的蹲在琴架之前,苦著張臉求道,“我前些日子為了你我的事兒,回去還捱了頓板子,實在是不方便下床,今日稍許好些了便立刻趕來,姑娘還不相信我的誠心麼。”
對面的女子面容姣好,不知道是被驚嚇到了還是如何,面對如此突然的場景,清冷的臉上竟然沒有浮現出太多的表情,只是本就纖瘦的身材端坐在街邊的一張小凳上,顯得格外孤苦伶仃,自有一番我見猶憐的氣度。
她的面前擺放著一張古琴,當然此刻自然不能再彈得下去,於是一雙修長白淨的玉手搭在琴絃之上。一身青色的衣裙因為漿洗了太多次的緣故,顯露出內裡略顯清淡樸素的白色,裙上綴了好幾處補丁,袖口和裙邊上拖拽著長短不一的線頭,雖然看起來極為破舊,但是全身上下收拾得很是整潔。
“我心日月,天地可鑑吶!”若不是周圍那些好事圍觀的人實在太多,賈和正恨不得能當場淌下兩行熱淚以表心跡。只是任他如何吐露心聲,對面那個女子只是像個泥塑真身一般,如痴似傻的看著他。
或者說,像看一個傻子一般的看著他。
賈和正呆了一呆,在家便打好腹稿背得滾瓜爛熟的連篇情話突然卡住,便再難續了下去。好在東邊不亮西邊亮,那足有三四圈的圍觀群眾興致已被燃至高點,哪容得下現在突然冷場,也不知哪個好事者嗷了一嗓子“嫁給她”,便像沸油裡澆了一勺冷水,炸開了鍋。
聽著這齊刷刷的“嫁給她”此起彼伏,賈和正在身後狠狠比了個大拇指,心裡連呼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