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們口中掏出事情的真相,老奸巨猾的爸爸也明白了我潛藏內心的恐懼。那番長談,這對夫妻東拉西扯又是刺激又是誘導,糾正了我被帶偏的三觀,紓解了我的憂懼。
迄今為止,我不知道我說的哪句話對了他們的胃口,讓他們得出我“比他們想象的成熟懂事”之結論,志得意滿結束了對我的考驗。
然後,他們高興得太早。俗話說,秀恩愛,死得快,這話大有道理。
他們更想不到,我來醫院瞧方伯伯,徹底看破了他們的把戲。
一路上,我氣得胸口鼓炸。
老子像個沒頭老鼠,被這對大貓溜了三個月!
我沒心情回家,更沒臉見胖子。上了計程車,的哥連問我去哪兒,我只答:“隨便轉兩圈。”
司機便朝著寬闊安靜風景好的地方開。
轉到城市上游,濱江路延伸處,看到一江碧水,我才有了主意:“再往前一點兒,有漁船賣魚的地方停車。”
這麼久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也沒有登門謝過那對打漁夫妻。雖然胖子再三拍胸脯表示重謝過了,我也不該害臊不露面啊。
若不是他倆,我大概早被大魚給吃了。應至誠和張寧,大概要哭死悔死吧。
想到那一幕,我竟然有種“活該!叫你瞎折騰”的情緒。
江水靜流,江灣幽幽,小漁船挽系在江灘鐵柱上,裡面空無一人。我滑開船腹的鐵板,看到兩條尺多長的魚,稀稀疏疏二三十隻粉青色小蝦划著足優哉遊哉在水裡遊著,身體近乎透明。
應至誠最喜歡吃野生魚蝦了,張寧也最會做這個。
呸呸!想他們做什麼!
魚蝦沒賣完,打漁夫妻應當就在附近。我踩著吱呀吱呀作響的跳板下船上岸,一路去尋。
穿過岸邊鬱鬱蔥蔥的樹林子,那邊竟然是個小公園。有池塘、荷花、柳樹、小廣場,樹蔭底下有個小賣部,一群人正在那裡嚼著冰棒閒話,船家夫妻赫然正在當中。
我分開道路兩旁撲面而來的灌木枝條,從林下彎彎曲曲的小徑走過去。
“老劉,你們兩口子發財喏!隨便接個電話撈個人就是好幾萬,請我們吃幾次冰棒算什麼?”
他們圍著的老劉,也就是那位船家公笑嘻嘻地:“你個死老崔,只盯著我不放。你怎麼不問問他?”他指指正在冰櫃上支應著手肘,一臉笑眯眯的小賣部老闆:“他給人說個我的電話號碼,往人衣服裡繫個泡沫游泳板,那小胖子後來謝他兩萬塊!”
問話的老崔連連搖頭:“問他?我恨死他的血!我的船也在江邊呢,他要給個我的電話號碼,這財不就是我發了嗎?好事不想起我,小賣部屋頂漏水找我幫忙,沒下回了!我他媽給他拆了!”
小賣部老闆笑嘻嘻地攤手:“我哪知道有這好事?不過想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下回人家小姑娘再想不開,我就給老崔你打電話,讓你戴了氧氣面罩悄悄摸下水蹲著!話先講明白,八萬塊錢到手,咱倆一人一半,對開!”
我立在那裡,血液倒灌。
死胖子玩我!
怪不得急切要上廁所,怪不得回來時走路搖搖擺擺,原來想的這些招兒!
我很快醒悟過來,那些助眠藥,也是假的!搞不好就是治感冒、拉稀、止痛、消暑、驅蛔蟲、月經不調的!還什麼苦臭來什麼!胖子這人渣就想把我噁心吐了好讓我消停!
我回身就走。
一個小時後衝到胖子家,按了門鈴,保姆開啟門,一臉笑容:“瀟瀟,胖子午覺起來還念你呢!”
他念我,他當然念我,我他媽多好玩!!比遊戲有意思多了!!
我叮叮咚咚抬腳就往樓上衝。
推開門,胖子從一堆書裡抬頭,立刻欣喜站起來:“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