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蔚寧躺在床上,仍在睡夢中。粗麻布被子蓋至胸口,兩手抓緊被沿,嘴裡不斷地重複這句話。
忽然她覺得眼角有點濕潤,臉被一隻手掌不斷輕拍,啪啪作響,夾雜著妹妹洛寶寶的聲音傳進耳裡。
“阿寧,醒醒!”
“阿寧!”
迷糊的雙眼逐漸變得清晰,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低矮的屋頂橫梁,接著是妹妹正對著自己俯視下來的那張嬌俏小臉和眨巴著的眼睛。
蔚寧抹了抹眼角的水珠子,雙肘撐著床坐起來。
洛寶寶扶了她一把,擔憂道:“阿寧,你怎麼了,夢裡一直喊著巽子,你夢見她了?”
洛蔚寧還沒從夢境抽離出來,神色悲愴,滿腦都是夢裡那個偽朝公主在城樓上的決絕言辭,以及她縱身躍下,倒在宣德樓下,鮮血浸染了地上積雪的畫面。
“長盛五年……”洛蔚寧喃喃自語,轉而問洛寶寶,“寶寶,今年是什麼年份了?”
“今年官家剛改了年號,曰長盛,如今就是長盛元年。”
“才元年……”
夢境裡的偽朝公主說長盛五年她父親造反,給大周江山帶來深重的災難,後來天下群雄四起,江山再度易主,她被迫贖罪跳下宣德樓自盡。
“阿寧,你怎麼了?一醒來就突然問這個?”
是不是餓得不清醒了?
洛蔚寧平時一副活潑開朗、傻憨憨的樂天樣子,餓暈了半天,醒來後沒有喊肚子餓,而是問年份,怎麼有點怪怪的?
見姐姐默不作聲,若有所思的樣子,洛寶寶當真以為她餓得頭腦發昏,趕緊道:“奶奶在樓下燒了粥,我就去給你拿!”
屋內又變得安靜。
洛蔚寧環顧四面,窄逼的房間只能容納一張木板床和一桌一椅子,木板床是她和妹妹、奶奶三人擠一起休息的,桌椅是妹妹用作幫人抄書賺生活費的工具。
這是她們一家人初來汴京稅居的閣樓。
惡劣的居住環境終於把她從夢境抽回現實。
原來她沒有成為軍人,只是剛到汴京沒多久,因為貧窮只能租住在閣樓的底層小老百姓。
洛蔚寧忽然想起了什麼,把掛在脖頸的一枚玉璜掏出來,捧在手心細細觀察。這是一塊白玉打造的半弧形玉璜,玉質潔白,觸感滑膩而有厚重感,上面雕刻著一隻鳳凰,雕刻精美巧奪天工。
鳳凰嘴裡銜著半顆玉珠,顯然這塊玉璜還有另外一塊與之相合,拼成一個圓環。
翻過玉璜另一面,淺淺刻著兩個娟秀小字—“巽子”。
那是她七歲那年,奶奶生病臥床不起,花光了家裡所有積蓄,年幼的她和妹妹不得不出門乞討,路過一戶正在辦喪事的人家,門前站著一個身著孝服的小女孩,和她年紀相仿,看著她們可憐便把這枚玉璜贈與她。
她到鎮上書塾先生那兒低價當掉這枚玉璜讓家裡渡過難關,書塾先生說這是用産自西域的白玉製作而成的玉璜,異常珍貴,但凡贈送都會給特別重要的人,可能只是那小女孩不懂事錯送了她,既然別人幫了她應急,以後應當贖回歸還。
於是在後來的幾年,洛蔚寧不斷幫別人做工賺錢,最後贖回了它。恰逢前年家鄉發生大旱,糧食顆粒無收,奶奶被逼無奈帶著她們姐妹倆一路北上,到汴京投靠熟人。她知道當年贈玉的女孩來自京城,所以必須在汴京穩定長住,方能找到她歸還玉璜。
洛蔚寧凝神思索中,食指下意識觸控在“巽子”兩個字的雕紋上。
這大概是當年那女孩的名字。
眼睛一閉上,腦裡立即浮現出夢中偽朝公主與她對視的盈盈淚目,她對她說:“阿寧,下輩子記得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