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洛蔚寧是笑著入睡的。
同一晚上,楊晞坐在暗府大堂,身上仍是從樊樓穿出來的一襲紅衣,目光嚴肅地看著臺階之下兩個單膝而跪的男子。
男子是她暗府裡的護衛枕流漱石,年齡看起來二十出頭,身材挺拔,面容如刀削般稜角分明。他們神色內疚,正在向楊晞請罪。
今日楊晞遇險,他們營救不及時,令堂主受殺手要挾,險些喪了性命。還讓漏網之魚一路追擊堂主。均是失職之罪!
楊晞道:“那幫殺手都解決了?”
枕流道:“回堂主,共七個殺手,均被我們打傷。”
“嗯。”
汴京乃天子腳下,不宜鬧出人命,若非必要,她斷不會讓下屬殺人。
“你們先起來吧!”楊晞又繼續道,“既然我沒受傷,念你們初犯,就不責罰了,可下不為例!”
“謝堂主!”枕流漱石齊聲道,然後站起來。
“這段時日,你們守在樊樓附近,切勿讓洛蔚寧落入王敦之手。”
雖然她認為王敦吃了癟,這段時日不會再輕易打洛蔚寧的主意。但派人守著,總歸是最穩妥的。
枕流漱石退下後,站在楊晞身邊,一直沉著臉的疏影忍不住道:“堂主,王爺說過,不能感情用事!枕流漱石失職就該罰,不長點記性,堂主您有多少條命讓他們試錯?”
楊晞淡然道:“疏影你放心吧,以後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那洛蔚寧呢?按照王爺的囑咐,早該了結她了,堂主為何把她留到今日,還派人保護她?難道堂主要留下她的性命?”
楊晞一時無言以對,猶豫了起來,“你容我回去想想吧!夜深了,你也該去歇息了。”
她站起來,忽然覺得和以往不一樣,腰間輕盈了些許。手摸到衣裳裡,空蕩蕩的,頓時心頭一震!
糟了,玉璜弄丟了!
內疚、慌張的感覺強烈地湧上心頭。
小時候娘親贈她一雙玉璜,一塊是她的,另一塊讓她長大後贈予意中人。可她小時候不懂事,錯送了別人,讓娘親心疼了許久,她也為此慚愧不已。娘親去世後,她整個人生刻上了為她複仇的烙印,覺得這輩子也不會有意中人,便對那塊錯送的玉釋然了。
可是,這僅剩的一塊竟還弄丟了,該有多辜負娘親的一番心意?
她努力冷靜下來,回憶玉的去向,很快就想到是在樊樓換衣裳的時候落下的,便吩咐疏影去樊樓,找林姥姥幫她尋回玉璜。
一輛簡樸的馬車乘著月色,碾著空曠的街道奔回楊府。
月光射進半掀的車簾,端坐於車內的楊晞滿心思緒。一路上,她都在思考該將洛蔚寧如何處置?
當初念在洛蔚寧上有生病的奶奶,下有年幼的妹妹,起了惻隱之心把她的性命留到現在。本打算了卻公主的心願後解決了她。可萬萬沒料到,今日會面,竟和王敦派出的殺手碰到一起。
腦海裡始終無法磨滅洛蔚寧為了她扔劍投降的情景。她明明可以憑自己的武功殺出重圍,卻因她被殺手刀架脖子上,不惜斷了求生的路。
她又怎能恩將仇報,殺害一個有救命之恩的人?
可若要留她,總需有個安置的地方……
正在這時候,六名夜間巡邏的禁軍迎面走來。禁軍神情凜然,如鷹隼的目光左右掃視。楊晞緊緊盯著他們,陷入思索。
馬車擦著禁軍經過,楊晞喃喃低語:“禁軍……”
此前她就從林姥姥口中知道洛蔚寧會武功,本以為是平平無奇的拳腳功夫。今日得見,才發現她的武功堪稱上乘,比得上京中眾多禁軍。就方才路過那幾個,加起來恐怕也不是她的對手!
還有在街上攔截魏王的時候,楊晞也見過她表現出來的機智鎮定。
此人有小聰明,且武功高強,女扮男裝入軍,又何嘗不可?
每年春秋兩季,正是各大禁軍遷補兵員的時節。如今還是初春三月,不正趕上了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