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 弒君
◎意味著她背叛了洛蔚寧◎
這年的正月十五, 是汴京百姓有生以來過得最沉悶的上元節,熱鬧的燈肆不再出現,從皇帝到百姓更是無人有心思過節。
官府機構休沐三日後,楊晞乘著馬車回大內, 本來像往常一般走宣德門, 卻在禦街之外被攔住了。
木柵欄橫在禦街三面,阻擋著所有車馬, 幾十名禁軍分佈看守。禁軍頭子指引大內的官吏們走東華門方向, 當被問及為何封鎖宣德門, 他們也不吝回答, 如實告訴他們前幾日有市井之徒聚集在宣德樓下,責難朝廷非但護國不力,還劫掠百姓, 草菅人命,嚷著讓官家登臨宣德樓給百姓說法, 並發放食物, 歸還窮苦百姓的財産。
朝廷對此大為震怒, 派出禁軍驅逐,反把百姓惹怒了,後來就連良民都加入進來,為控制局勢, 禁軍開始毆打殺害百姓, 太學國子監學生看不過眼, 紛紛站出來匡扶正義。如今宣德樓外混亂得堪比城外的戰場,他們大膽地將罪過歸咎到皇帝身上, 怒斥皇帝登基以來任用奸黨, 奢侈享樂, 大興土木,造成國庫空虛、兵疲馬弱。
換作尋常時候,有人敢如此批評皇帝,早已被當造反殲滅了。
楊晞很快猜到一開始作亂的那批市井之徒是她父親收買來的,再由這批人發動更多百姓加入。最後透過她兄長的操縱,引得太學國子監學生登場。他們無一例外地把氣撒在皇帝身上,大有皇帝不退位不罷休的架勢。
男人之間的陰詭把戲,她看累了。
於是讓車夫轉向東華門,放下了車簾。今日馬車無法走禦街,車身碾在高低略有不平的石板路上,有些許顛簸,多日來就寢不安的她有些昏昏欲睡了。
回到太醫局後她寫了兩份辭呈,一份遞交給太醫局太醫丞,也就是楊仲清手中,辭去太醫局講授一職;另一份辭去尚藥局禦醫身份,交給內侍省都知,原本是馬都知,如今已被向從天換成了向黨宦官。
楊仲清早有耳聞皇帝的處境,預感局勢將有大變,同時心疼楊晞這段日子帶著滿身絕望和疲憊回大內忙活,很快就批準了,並特許辭呈明日起效。
而內侍省都知那邊,固然先請示向從天,雖然耽擱久了點,卻還是在意料之中,向從天準許了。
她遠離朝堂,不幹涉朝政,不正如了她父親的願望麼?
黃昏時分,楊晞從太醫局出來後就乘著馬車去了一趟成德公主府,馬車停在公主府對面,她掀起車簾,望著大門口陷入了沉思。
回想起與趙淑瑞的過往,她們自小相識相知,情同姐妹,偶爾有爭吵,卻都能重修於好。她還記得,兩人發生過最深的矛盾是她們同時喜歡上了洛蔚寧,她明知趙淑瑞鐘情洛蔚寧,卻仗著洛蔚寧是女子,不顧她的感受和洛蔚寧在一起了。遑論自己對與錯,這件事上她始終對趙淑瑞抱著歉疚。
那一次,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主動向她和好的。然而這一次,她與趙淑瑞就徹底回不去了。
於她而言趙建是害死她母親的無恥之徒,但於趙淑瑞而言,卻是慈愛溫和,給了她滿身榮寵的父親,失去了這樣的父親,淑瑞該有多難過。
就當為她做最後一件事吧!
在璇璣的引領下,楊晞來到公主府園林裡的木屋,卻見趙淑瑞立在窗前,眼前是一片粉色的梅花海,卻惹不起她半點興致。她眉頭緊皺,臉上布滿擔憂。
兩人躊躇片刻,璇璣便叩了兩下門,“公主,楊醫官來了。”
聽聞楊晞來了,趙淑瑞趕緊回過頭,壓抑已久的情緒,總算來了個能傾訴商量的人。屏退了璇璣,趕緊挽著楊晞坐下。
“巺子,你剛從宮裡出來嗎?”
楊晞身上還穿著青色的公服,看趙淑瑞擔心的模樣,十分心虛,故作平靜道:“嗯,你一定在擔心官家和聖人吧?”
趙淑瑞出降以後仍然每日進宮晨醒昏定,自打趙建被軟禁後,已有兩日未見趙建和皇後。雖然她被寵著長大,公主的身份一聲令下,外人莫敢不從。但她也深深地明白,皇權之所以至高無上是因為有效忠的皇室的千軍萬馬,一旦兵將叛變,皇帝也不過凡人一個。
“唉,都在傳順軍快要攻破汴京,見不著父皇母後,我總擔心發生宮變。”
趙淑瑞準確的直覺令楊晞心房一顫,楊晞深呼了口氣後,道:“要不我陪你入宮一趟?”
原本她就打算藉口趙建生病,帶趙淑瑞進宮見她父皇最後一面,既然趙淑瑞主動提起,她連藉口都免了。
“可我連宮門都進不去,侍衛都說父皇心煩意亂,不是公事不得入內。”
楊晞牽起趙淑瑞的手,微笑說:“沒事的,我們找兄長幫忙,他與許多官將有交情,相信能帶你進去。”
“但是……”
“走吧!”
趙淑瑞本想說“但是駙馬也不同意我入宮”,話未出口就被楊晞拉著出了木屋。
昨日她也曾讓向恆想辦法幫她入宮,卻被向恆以局勢不穩,擔心宮裡有危險為由拒絕了。然而今日,楊晞到書房和向恆說了一會,對方就同意了,並整理好衣冠隨她們入宮。
自打廢黜太子後,趙建一直被軟禁於福寧宮,意志消失殆盡,頭發也全部花白了,頹然蒼老得如同耄耋老人。趙淑瑞和向恆進來的時候,看到他對著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面色無神地癱在椅子上,恍若死去了一樣。
趙淑瑞的眼眶瞬間湧出眼淚,掩著嘴不讓自己驚叫出聲。
不過兩日未見,她的父皇怎麼變成這樣了?
“父皇,你怎麼了?”
趙建聽到熟悉的聲音,著實是意外的驚喜,察覺趙淑瑞眼中的驚懼,他擔心嚇著女兒,趕緊挺起身,露出笑容並朝她招手。
“來,朕的好女兒,快到父皇身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