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忽地又愁了,“不過呀,此事也有點棘手。公主有心與官家置氣,讓她同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呀!”
楊晞的倔性子秦揚又不是沒見識過,他也料到想讓她屈服,恐怕得一番“血雨腥風”。
然而兵部侍郎半月前就從汴京出發了,此時他們還不知道楊仲清之死,這番血雨腥風已經開始了。
當兵部侍郎得知軍隊渡江受到周軍猛烈還擊,南下計劃停滯不前,於是他身為天子特派官員,特地留下助威,等拿到捷報再回京。
晉軍上下精神振奮,格外認真地準備下一次渡江之戰。
校場升起了繡著“晉”字的錦旗,幾萬名士兵兩兩對打,練習近身作戰的刀術。而校場之外同時有工匠加緊打造船艦,鐵匠夜以繼日地打造兵器,尤其是箭矢。
所有人都清楚接下來是大晉第一場仗,意義非同小可。
於是秦揚和兵部侍郎及一眾將領、幕僚也聚在一起,緊鑼密鼓地研究敵人,商討作戰方法。
“這個洛蔚寧現在比我想象中還要難纏,從北境死裡逃生後彷彿換了個人似的,變得從容鎮定,用兵謹慎,而且練出來的兵也能打能跑。若不是趙珙怕死把她調到這兒,她現在恐怕都從西面打上汴京了。”
盡管秦揚一直妒恨洛蔚寧,但經歷了這輪正面交鋒,親眼看著洛蔚寧在將帥陣亡、首領南逃、士兵畏戰這種兵敗如山倒的局面下,以她半支清寧軍的力量擋住了他南下的步伐,給趙珙朝廷以茍延殘喘之機。因而不得不承認她對自己來說是個威脅。
剛開始交鋒的幾場戰役,正是他輕敵造成大量士兵陣亡,損失慘重。他痛定思痛,在後面幾次發起攻打的同時,命士兵留意敵軍的舉動,好破解他們的訓練之法。
“那可破解出來了?”兵部侍郎急切地問。
秦揚道:“洛蔚寧的兵與其他隊伍的敵軍不一樣,臉上看不出畏戰怕死,也沒半點嗜殺好戰,不急不慢,一身從容鎮定,可砍下來的刀卻力大無比,就連女兵也一樣,真是見鬼了!”
兵部侍郎越聽越好奇,竟有這種怪事?
“難不成受了神仙指點?”
“呵呵!”
忽然座中響起了一聲笑,眾人看去,發現笑聲出自歐陽灝。
此人為拿下龐州立下首功,已被秦揚提拔為軍師。秦揚送回汴京的捷報中有提及,故在新帝登基的封賞中也得了官身。當下的歐陽灝身著青色公服,戴展翅幞頭,襯得其人更文雅清高。
兵部侍郎奇了,他在笑什麼?
只聽見歐陽灝道:“侍郎大人也是個有趣的人,這世上就算有神仙,又哪敢擋天子的路?”
兵部侍郎見一個小官敢取笑自己,心中甚為氣惱。可他認得此人正是如今秦揚身邊的紅人,讀書無數,才智過人的歐陽灝,只好賠笑解尷尬。
“不錯,歐陽軍師說得對,我軍乃天子之師,擋我軍不就是擋天子,哪路神仙有這個膽子?”
聽罷,眾人亦跟著呵呵笑了起來。
“歐陽軍師這麼說,可是想到什麼了?”秦揚正色地問。
他知歐陽灝素來有些恃才傲物,方才當著大小官員面前取笑兵部侍郎,同樣惹他不快。但偏偏此人確實有才,只好容忍了。
而歐陽灝多日前參與陣前觀戰,看了清寧軍作戰時的面貌舉止後就開始絞盡腦汁思考,搜尋自己閱過的無數卷籍,足足想了十日,終於在昨夜有了眉目。
他把玩著手中的摺扇,志得意滿地道:“多年以前,在下讀過一本典籍,裡面有一則典故。說一個獵人到山中狩獵,看見一隻豹子,於是去追豹子。孰料前面有一深坑,豹子躲避及時,飛躍而過,而獵人卻沒看著,摔下深坑死了。書者評:獵人身處山中,只知眼前有豹,卻不知腳下有山,神逐外物而忘其身,故失其身。”
聽完歐陽灝說的典故,眾人皆思索了起來,有人不懂,有人半懂。
秦揚貌似悟到了一些,“所以洛蔚寧的清寧軍是做到了神不忘其身,才戰無不勝?”
歐陽灝道:“沒錯,人世間,其實外物又何止豹子?金銀財寶、女人、權力、乃至貪生怕死、怨恨憎惡的念頭都是外物,當人的眼裡只有這些東西便容易喪命。在戰場上,越是怕死計程車兵就越容易喪命,我想原因就在於他的神畏死,想逃離戰場,可身卻處於廝殺中。神不守身,敵人就有了可乘之機。”
“那我軍將士如何才能做到神不忘身?”秦揚迫切問。
“此事屬下仍需琢磨,可破解之法已想到了。”
眾人目不轉睛地看著歐陽灝,眼神十分急切。
只聽他繼續道,“想要破了清寧軍,只需令他們神不守身。不貪圖金銀財寶,不貪生怕死,沒有七情六慾的,是聖人,可聖人千年難得。他們與我們皆是凡夫俗子,怎會不受外物幹擾?找出清寧軍,找到洛蔚寧的弱點,迷了他們的心神,就能奪他們性命!”
聽罷,眾人如受醍醐灌頂,都一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樣子。就連方才因為被取笑而記恨歐陽灝的兵部侍郎也變了臉色。
他笑著稱贊:“歐陽軍師果真博學多才,計謀過人呀!本官回到汴京定向官家舉薦你。”
歐陽灝表面客氣謙遜,心裡卻對眾人的誇贊頗為享受。
秦揚卻一直沉默著,思考著,不久就想到了洛蔚寧的弱點,並想出對付她的法子了!